周芃反应过来,急地快哭了,丧气道:「我……我是不是惹祸了?」
沈霁瞪他,他又被昭阳护在身后。
凉霄引:「嗯?他似乎也不缺你一人的保护。」
秋茗觉得他这话阴阳怪气,本不想搭理,但不知为何还是说了句:「只是顺手而已。」
……
云舟残毁,跌落人间。
四周一片荒芜,满目苍夷,地面呈焦黄色,皲裂成块,露出巨大沟壑,土地上没有一片嫩绿,枯木像是苟延残喘的,或是已经死了只剩枯尸的躯体,倒插在蛮荒之上。
没有一片未干涸的池塘,没有一块不曾死去的土壤,没有一颗拥有生命的植物。
空中零星地盘旋着浑身漆黑的飞鸟,发出喑哑难听的嘶叫,羽毛半秃,长出多对翅膀或是多双爪子,甚至有的都露出翼骨。
很难说清,那些鸟是活着还是死了,是自己在控制身体,还是被祟气钻入体内,操控飞行。
除了笼着一层灰色雾气之外,没有生命的声音,就连风都懒得光顾此处。
原来……
他们见过祟气笼罩的天空,低矮渐枯的草木,半山的凋敝,苦厄道的苍凉,妖魔窟的晦暗,都不算什么。
比起这里,那些地方甚至算得上生机勃勃。
沈霁捻出几张迭成三角的符纸,每人发了一枚,让贴身带着。
「云层中有东西被吸引过来,我们提前落地了,此处是下仙门边缘之地,也是曾经的……人间。」
曾经的……人间。
原来,这也算得上人间吗?
这样的地方,周芃只在末世废土影片中看过,亲眼见到不可谓不震撼。
他鼻子有些酸酸的。
即便这不是自己的世界,他也忍不住难过,人类到底是怎么混成这个德行的?
他眼底酸涩,难过地问道:「这也能算得上人间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该不会是都……啊那……那还有人活着吗?」
醒过来的雀斑少年带着点怨气瞥他一眼,虚弱道:「怎么不算人间了?!我们不都是人吗?」
他脸色还苍白,看着周芃这样不食人间烟火,养在温室中的矜贵公子,忍不住一顿冷嘲热讽。
「你们这样的人哪里知道人间是什么?该不是以为上仙门就是全世界吧?哼,真正的人间就是这样!」
雀斑少年目露哀伤,又平静地望着这片荒芜,喃喃道:「我从出生起,眼见的世界就是这样了……」
周芃被问懵了,他确实没见过这样的世界,但不是以周家少主的身份,而是一个活在阳光下,到处鸟语花香,周围的人忧心的也不过是如何不挂科,工作是否顺心,不会担忧什么末日和明天哪个先到来。
他不好意思地垂眼,声音闷闷地:「抱歉啊……」
昭阳护在他身前,对雀斑少年说:「小公子请慎言。」
周芃怎么说都是四大仙门之一周家的少主,从某种意义而言,尊重他就是尊重周家。
还轮不到别人教训!
雀斑少年却不以为意,冷嗤一声。
低声嘟囔:「反正到遗珠城就分道扬镳了。」
飞舟在云海遭遇攻击后就损坏,不能继续飞行,那云层中的东西是什么,沈霁也没搞清楚,他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
众人只能舍了飞舟,乘上沈霁用符箓迭出的纸马车。
沈霁与昭阳在外驭车,其余三人坐在车厢里。
雀斑少年对周芃很有意见,全程绷着一张臭脸,透过车窗望着外头的蛮荒世界,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人不说话也好,倒是减轻了秋茗的压力。
周芃有些不好意思,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主动缓和气氛。
「那个……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头一次见这样的……」
他说话磕巴起来,见窗边少年回眸瞪他,顿时闭嘴。
真是越描越黑,越解释越有一种「何不食肉糜」的意味。
周芃重重地嘆了一声,换了个话题:「我叫周芃,草凡芃,这是我茗哥。」
一直努力降低存在感,忽然被点名的秋茗:……
周芃恐怕有点社交牛逼症。
他扯出一个和善的,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认识一下吧,你叫什么?」
雀斑少年不理他,那双眼麻木地看着窗外掠过的枯木荒原。
就在周芃以为这人根本不想搭理他时。
「苏潭。」
少年睫毛微垂下,很哀伤似的。
「曾经的人间有一座姑苏城,我就姓那个苏,潭是以前的人间才有的山涧清潭的潭。」
周芃:「……」
连名字都取得这么充满回忆感的哀伤,周芃觉得没法儿聊,说不准哪句就能戳人家伤口。
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就不敢开腔了。
这气氛让社交牛逼症都觉得窒息。
苏潭靠在马车左边的车窗望着外头,周芃则一脸「为之奈何」地唉声嘆气,靠着右边车窗。
寂静地可怕。
秋茗倒是得了清净,脑海里却热闹。
凉霄引在与他以神识说着话。
虽然他很闷,凉霄引也不是话多的人,但说着说着,秋茗多少也晓得一些信息。
甚至觉得……
凉霄引是故意要给他透露这些事情,虽然,这人没个正经,总能间或插两句逗弄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