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霁握着剑的手攥得紧了些。
到底是从小被勾画多了清正大义的美好图景,乍然看到人性之恶,有些接受不了。
他继续问:「他们要那些孩子的灵脉做什么?」
永青笑得嘲讽:「你去问他们啊,云梦……哦,现在叫遗珠城,凉家人与天玄的关係很不错……」他越笑越狰狞,说戏似的:「嘶……我记得三百年前的那位女君就是天玄的得意弟子吧?」
他故意打岔也没让沈霁放弃问话。
「他们要灵脉做什么?」
永青不答,剑气落成的笼骤然落下点点碎金,看起来像是轻飘飘的雪花,落在永青魂体上却如细密的刀刃。
魂魄虚弱,何况只是残魂,永青疼地扭曲成一团。
沈霁是君子,却不是优柔寡断之人。
他并不觉得用些手段在罪人身上是什么不对的事情。
「回答我。」
「好!」永青痛苦地整张鬼脸都扭曲了。
「反正这也不关我的事,你知道了也好!天玄那种地方居然也能养活一株君子兰哈哈哈,可笑啊。你若知道了一切,就不会杀我了,或者……你该杀了整个遗珠城的人。」
永青确实和天玄有交情,但那已是百年前的事情了,天玄并不知他还活着,苟延残喘地住在神像中藏匿自己,借着生人魂魄修补自己的残魂。
否则,那位泛师祖应当会要了他的命。
而不是救他。
百年前,永安村走出了一个少年,他天生灵脉易通,甚至不用怎么修炼都能吸纳天地灵气。
自然而然,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留在村中,做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
他被招入天玄,成了仙门弟子。
那时候的仙门是不讲究出生门第的,只在乎天赋修为,强者为尊。
永青在一众骄矜中混得还不错。
混得不错就意味着,别人拿你当朋友,秘密都会透露给你,然而,知道一些事情的代价就是必须加入其中。
百年前,那场诛杀魔神一事就是……
这方面永青没多说。
也不是他不想说,但他似乎被下了某种咒术,一旦提到关于那场诛魔的往事,就不自觉地岔开话题,若要强行转移回来,就会有一种有口难开,如鲠在喉的彆扭感。
总之,说不出来。
永青:「反正,我就是那个时候被毁了身躯,如今留这残魂,不过是想活一次罢了。」
沈霁:「但你已经死了,你该去轮迴路,强行留在人间,最后只能成为罪恶的鬼修。」
「你以为我不想去轮迴路吗?!」
永青忽然受到刺激似的,面目狰狞地吼道:「轮迴路现在在谁手上……你个小辈知道个屁!哼,鬼修又如何,都一样活。」
「算不上活,你已经死了,成了鬼修就要不断吸纳他人魂灵作养料,继续活下去本身就是一种罪孽。」
「……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罪孽。」
一句话被永青在唇边碾了好几遍,他桀然笑道:「哈哈哈荒唐啊,真荒唐。」
沈霁估计也不太想理这疯子,继续纠缠这些题外话没意义,他又道:「城中有人胆敢生抽活人灵脉的事,我会进城查清楚,但你还做了什么,最好给我坦白。」
永青还在疯笑,他被关在神像里温养百年,不能踏出半步,此刻被秋茗逼出,魂体受损,其实早就疯得差不多了。
村长双眼婆娑,泪水糊满脸。
「别问他了,他就没离开过这座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不关他的事,真的不关他的事啊!就算没拿魂魄,那些孩子也得入城,他们左右都是要死的,我们没亲手杀人!」
双手没沾血,没亲自提刀,就不算杀人了吗?
秋茗抱臂站在暗处,光照不到他,他本身也不是人,难以察觉到他很正常。
他一直盯着永青丑陋的残魂,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没办法透过魂魄看清样貌。
但有股说不上来的强烈衝动——他想杀永青!很想很想……
恨不得现在就动手。
手指都快把袖口的衣料碾破了,他烦躁得不得了,再次对沈霁的磨叽反感。
那头,村长见事兜不住,为保永青,统统往自己身上揽。
秋茗懒懒地听了几耳朵。
永安村都是凡人,根本生不出带有灵脉的孩子,几百年了也就意外出了一个永青。
城中人给的圣水确实有化解祟气的功效,但也有别的作用——常年饮用这种水,能生下带有灵脉的孩子。
乍一看,似乎是好事。
若那些孩子都有灵脉,抵御祟气的能力会增强,体质也会变好。
有这么好的东西,城中人会给别人用?
怕不是藏着掖着,管城里人先用,现在应该满城都是通了灵脉的修士才对。
自然是因为这东西的副作用很大。
有多大呢,大约是天生灵脉的孩子容易早夭,大多活不过成年。
从一开始就註定要死,城中人便在那些孩子尚且年幼时带入城中,生抽灵脉。
反正都要死。
被祟气侵体是死,因圣水而生出灵脉也是死,还不如送进城中,换点好处。
这是做恶事的人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恶,给自己找的藉口。
村长是永青的后人,算起来应该是侄子辈,他瞒着全村,与城中使者勾结,就是为了拿点孩子的魂魄,以修补温养在神像中的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