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知道了。」
泛沧浪:「你打算就在霁云峰应劫吗?那个孩子……我帮你照看?」
凉霄引又给泛沧浪沏了杯茶,这一次茶倒的很满,几乎要溢出杯盏,他又将茶壶里剩余的茶水浇入院内泥土中。
这是送客的意思。
「秋茗不喜欢饮茶,我平日里煮的都是花茶,今日待客用了茶叶,他若瞧见怕是不会高兴。」
泛沧浪:「……」
有些无语道:「他当你喝的茶是揪他叶子泡的吗?」
凉霄引哂笑一声,没说话。
心底想:确实很好奇秋茗的叶子是什么滋味。
凉霄引:「照看不必,我若将他送去你那里,他怕是能看出什么端倪。宗门历练是不是快开始了?」
「是,每年冬至过后,为期一月左右。」
「好,那就送他去历练吧,山高路远,哪怕他真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一时半刻也回不来。」
泛沧浪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回首道:「我倒是头一次见你对谁这么上心过。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没撑住,他往后该如何?」
「想过了。」凉霄引说:「那就劳烦师弟送他进囚仙台。」
若是他不在了,这是秋茗最好的归宿。
若他死了,血契自然失效,秋茗丧失本性后不能继续留在霁云峰,他会被天玄诛灭,也不能放任他去人间为祸苍生。
永困囚仙台,是唯一的归途。
然而……
预料中的天劫只在天玄上空闪现一瞬,就像是空中探出细嗅人间的鼻子,它在霁云峰闻不到目标,剎那转换目的地。
雷劫朝弟子试炼的人间袭去时,凉霄引才猛然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
与此同时,泛沧浪焦急赶来:「师兄,错了,那天劫不是你的!九荒楚家卜算出天劫会降落天玄,可天玄只有你有资格应劫,我们便以为……」
不必他再多说,凉霄引什么都知道了。
秋茗在天玄,劫便应天玄,秋茗如今离开天玄,劫便离了天玄。
那天劫是秋茗的!
与此同时,秋茗看那劫云朝自己飘来,他虽不知原因,却也恍然悟了。
害怕的同时,他忽然又有些庆幸。
还好,那劫不是师尊的。
「你们离我远点!」秋茗扭头对那些懵懂不明的弟子们说。
他策马跨过霜封的雪原,紧紧裹着师尊为他亲手做的斗篷,流星飒沓,风声凛冽。
不能连累旁人。
只要熬过去,撑过去,他非人,哪怕历劫失败也不会彻底死掉吧?他还有原身,他或许还能像以前一样重新化形。
虽然可能会遗忘一切,可能会从新开始,可能会……忘了对师尊的这份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愫。
只要活着,只要还能回到师尊身边。
就好。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早已离人群很远了,那劫雷却越过他,直向他的来处袭去,那里有无数无辜的仙们弟子。
秋茗彻底懵了,他看见雪原尽头的那片森林起了雷火,他调转方向,又朝来处奔去。
髮丝绕在指尖,他掀开无数天火,挡下无数雷击,同时也听见声嘶力竭的嚎叫,痛苦的□□。
火将皮肉烧出焦味,他们的身躯被雷电劈成碎肢,无一生还。
秋茗指尖垂落的髮丝还在风中晃动,上面沾了血与碎肉。
他看见赶来救援的人。
无数仙门修士御剑而来,都是修为不低的。
他刚要开口求救,却发现所有人都死了,他喊人救谁?而他自己手上是血,身上却没有半点伤。
一场劫难,却更像屠杀。
不说别人看了怎么想,秋茗自己都有些恍惚。
他听见了。
听见有人说:「他杀的吗?是他杀了人!若只是劫,为何他安然无恙?」
漫山遍野都是人,好几十…几百……几千……无数双眼睛都盯着秋茗,目露恨光,带着愁怨,一张张嘴迭出的话化作尖刀,袭向他。
将他千刀万剐一般。
他低头一瞧,自己满手都是血,衣服上,脸上,到处都是,脚下踏着血坑,溅出的血渍涌入他眼中,他有些看不清了。
周围化作模糊的黑白色,唯独血是红的,一双双人眼是红的,一碰一碰的嘴皮是红的。
「他身上的是什么?」
「祟气!是祟气!他不是人!他是邪祟!!!」
若他是人,应当会被抓捕,押送回天玄审问。
可他不是人,便没了被审问的必要,哪怕是个善良的草木精灵,他还是得死。
周围的声音还在。
听不清他们在唾骂什么,但都是对着他的。
他再抬眼,仿佛已有无数的箭矢向他奔来,瞳孔骤缩,魂灵觳觫,天边雷殛电闪,像是他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恶,降下天罚一样。
威胁袭来的一瞬,他本能抬起已反覆捻了无数遍,搓到泛红出血的手指。
那是天地间的生灵为了活下去,本能的反应。
他在反抗别人的捉拿,别人的攻击。
可他的自卫却成了满手鲜血,残杀同门的证据,被所有人看见。
他好像杀了人,又好像没杀,他不知道,可他怕,他不敢杀人,怕师尊生气。
他……收了指尖的灵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