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是凉婉留下的,死后还要留下结界守着,哪怕已被他改名,从云梦变成遗珠,城里城外提起来,也都是感嘆凉婉修为强悍,怜悯苍生。
城主对凉婉又是艷羡爱慕,却求之不得,又是愤恨妒忌,便做些噁心事亵渎她。
凉婉死了没关係,他就再找几个与她相像的人,用来玷污蹂`躏,或当作杀人利器。
城主眯眸看着城下持剑的傀,他嗓音变得诡谲:「若是……城中有人要杀我,你当如何?」
末未毫不犹豫:「护主。」
城主满意了,朝一旁挥了挥手,紧接着城楼侧面大敞,数丈高的铜铁之门开启,无数傀人与活人堆积如山,轰然塌陷如开仓米粮,撒了满地。
其中有纯粹的傀,有人魂製成的傀,还有被祟气感染过的人,都是城主的试验品。
城主对末未说:「好孩子,让我看看你的身手如何,莫要让我失望。」
城主声音被淹没在人群痛苦哀嚎中,末未从始至终神色都未变过,他握紧剑柄,视线落在人群中,朝城外走去,遗珠城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阖上。
而那些或人或傀的东西刚刚一直被关在门后,末未杀傀时的状态他们看得一清二楚,自然对他是又恐惧又愤怒的。
群潮涌来时,城门只余一线缝隙时,秋茗似乎听见末未对他说了声:「你们快走。」
很快又被哀嚎哭喊声淹没。
秋茗下意识掣出髮带裹着的七绝琴弦,忽然被一隻手握住腕,有声音在耳边说:「这里是幻境。」
是了,这里是幻境,一切都是註定的。
秋茗很诧异,自己刚刚竟然想去帮末未。
来自于某种同类认同感。
「砰——」千钧重的门彻底阖上。
秋茗话不多,可他此刻想说:「城主要他死,他一个人对付不了那么多……」
数量之庞大,城主恐怕是将方圆百里被祟气感染的人都引来了,还有那些傀,残肢断臂,身躯不全,恐怕都是试验的失败品。
「他知道。」
凉霄引说:「他什么都明白,他知道自己非人,他知道自己是傀。」
秋茗微愕,一开始就知道吗?
不是刚刚他说了那句话后,才开始怀疑的?
凉霄引:「城主也知道,他故意露出了破绽。」
秋茗思忖片刻,抬眼道:「城外都是祟气,普通人根本无法久留,城主让他出去杀人,他再呆久一点就会发现自己根本不会被祟气影响,就算他一开始不晓得自己身份,等会儿也会明白。」
牌都摊在明面上。
城主不是这种做事不小心的人,这么明显的破绽,只能是故意的。
城主到底要做什么?
末未又发现了什么,才跟城主搁这儿演父慈子孝,主仆情深呢?
还有一件事,秋茗眼睛亮起:「城中的傀就死绝了,辛离厄只能在外面这批傀中!」
与此同时,与末未对打的傀几乎死绝,那些被祟气感染的人不足为惧,只剩下一隻傀与末未对了数招,依旧不相上下,甚至隐隐有反败为胜的趋势。
那一定是辛离厄!
秋茗蓦然掣出七绝琴弦,就要扑过去,他反应太快,凉霄引没来得及拦,眼睁睁看着秋茗脱开禁制,飞扑向城外,与此同时,城楼上观战的城主注意到他。
「末未!杀了他!」城主命令道。
末未回首时,古井无波般的琉璃眼中闪过一抹讶色,很快消失不见,就像真正的没有情绪的傀儡般朝秋茗袭去。
秋茗只盯着辛离厄,目光不曾偏移一瞬,他目标坚定地像是哪怕自己受伤身死都无所谓,一定要杀辛离厄。
七绝琴弦绞缠在辛离厄脖颈上,用力一拽,将他的魂魄拽出傀体,脖颈勒出裂痕,眼见着就要绞碎魂魄,手却颤了一下,末未的剑已穿透他的手臂。
末未并没想真杀他,但在城主命令之下不能什么也不做,便刺偏了些许,城楼够高,应当看不清这细节。
秋茗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他像咬住猎物的小兽,死不鬆口,一双眼紧紧锁在辛离厄身上,眼看着魂魄就要被他绞碎,身后又一剑穿透他腹部。
天边蓦然闪过一簇光,将暗夜中的城池照地亮如白昼。
紧接着,秋茗似看见一袭白衣身影,一手捻迷榖枝,一手提引路灯。
再然后,风声骤停,四周静止。
所有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于原地一动不动。
寂静无声中,唯有一行沙沙脚步声靠近,凉霄引一袭白衣,提着引路灯走来,他脸色煞白,掩唇不断咳嗽着。
走到秋茗身边,忽然嘆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挪开又将戳进秋茗身体的刀刃,皱着眉在秋茗伤口上灌入灵力止血,做完这些后,他脸色更苍白了。
引路灯映照下,他手指有些透明,无奈又心疼地抚上秋茗定格在愤恨上的坚定眉眼。
「怎么那么不听话,那么倔呢,不疼吗?」
压不住又低声咳了好几下,手指沾了点血丝。
他顿了片刻,摸进秋茗衣襟中,摸出那本谁也不让看的手书。
那是同他小徒弟一併走丢的册子。
凉霄引将秋茗带回砀山后,发觉自己的过往记忆慢慢被蚕食,他当即决定将重要之事记录下来,最重要的自然是他寻找凑齐秋茗的魂魄后,施展的重生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