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也死过一次吗?
他……
秋茗咽了咽喉咙,觉得眼前发黑,手却忽然被碰了一下,一抬眼,凉霄引看着他,眼神似安抚,但没说话。
城主闭了闭眼,又朝他们看来,眸色诡异:「没关係,活便活吧,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
城主身后涌出无数傀,近乎将石砌过道塞满,它们与那些守地宫甬道的傀不一样,身体是玄铁打造的,一丝结构缝隙都没有,即便以秋茗的七绝琴弦都很难彻底绞碎。
「末未,这里交给你了。」
傀潮攒动间,秋茗对上末未的眼,对方无声地看了他一眼。
黑压压的一群傀袭来时,秋茗低声对凉霄引说:「你的身体……」
凉霄引道:「去做你要做的事,这里交给我。」
秋茗颔首,他身形快如闪电,首当其衝越过傀群,几乎没人看得清他的步伐,转瞬间便跃至末未身后,末未偏头看了他一眼,转瞬又像什么都没发现,率领群傀朝凉霄引攻击。
凉霄引对付那些傀不是问题,但他并未一举击破,而是刻意作出艰难对抗的模样,甚至为了某种目的,任由一隻傀的利钩刮破手臂。
秋茗似有所感,一回眸便见凉霄引一身白衣穿梭在漆黑傀群中,以指为笔,如刃落下,不断切割傀体,而他手臂上一道明晃晃的伤口正在渗血,染红白衣。
凉霄引无声地对他比了个口型。
就在城主以为一切胜卷在握时,秋茗已如鬼魅般袭至他身边,七绝琴弦绞缠在他脖颈上,已勒出血痕。
城主惊愕之余,却没多恐惧。
他笑了声:「你以为你能杀我?你别忘了你的那些朋友还在城主府中,你想他们活吗?」
秋茗:「……」
说实话,他没那么在意。
秋茗从来感情缺失,并不能真正地感受朋友间的感情。
救周芃只是顺手,默许他跟着也只是懒得驱赶,至于沈霁他们,他就更无所谓了。
但……师尊好像希望他能稍微像个人。
不要这么冷漠。
秋茗有些踌躇地望向凉霄引。
这边城主被擒,末未便率其他的傀停了下来。
凉霄引勾唇笑道:「小秋茗放心,我已同沈霁说过,让他护着其余人。」
「整座遗珠城就没几个修士,城主最大的杀手锏就是末未了吧,其余的不过是并无生命的傀罢了,算计不过人的,城主怕不是看你年纪小,故意逗你玩。」
他嗓音沉缓,温润和煦,愣是将城主的阴谋算计当作小孩子的把戏。
气得城主狠狠瞪他。
「末未——!」城主朝末未大声喊道。
末未回眸,城主速度极快地朝他扔去一枚灵晶。
城主喊道:「快走!」
末未却握着那枚灵晶一动不动,甚至挥手喊停了其他尚在攻击的傀。
灵晶在光下熠熠生辉,半透明的材质包裹着一团蓝黑色的阴影。
城主愣了一下,皱眉狠道:「怎么还不走?!」
「嗯,等会儿再走。」
末未平静道。
城主瞪着他,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你要背叛我?!!」
末未:「从未顺服过,谈何背叛?」
城主目眦尽裂,也不管秋茗绕在他脖颈上的七绝琴弦了,冒着头颅割断的风险拼命朝末未奔去。
七绝琴弦何等坚韧,城主肉体凡胎,脖颈断裂只在一瞬间,血液滋啦一声从断口喷出,他的头颅落在地上,滚了很多圈,眼前明明灭灭好几下,最终滚落在末未脚下。
眼睁睁看着末未睨他。
他那没了头颅的身躯还朝着末未的方向伸手,脚步蹒跚着走来,走了没两步,轰然倒地。
末未手指轻碾,那灵晶碎成渣滓,里面那团墨蓝色的阴影亦化作烟雾彻底消散,融进穹顶的鲛人油灯中。
四周关在囚笼中伤痕累累的宛丘族人惊呼雀跃,一个个愤恨又痛快地凝视那颗曾经高贵的头颅。
末未缓缓蹲下身,对尚留一息的城主道:「我从来都知道我不是人,我是傀,不是你从哪里认回来的义子,而是从罗偃师的锻造室走出来的。」
「我从诞生之日起,便有了自己的意识,并非是你将我唤醒的,我承载着所有为你当牛做马,又被你随手抛弃杀害的那些傀的意识。」
「被你驯化是我装的,为你杀傀是我装的,那夜极乐宴上,是我装得最痛苦的一次,你这种人大概永远明白不了,一隻傀为何有情有心吧。」
末未嗓音低沉,情绪平淡道:「城门口的试验,你想看我在明知自己非人的情况下,是否还会忠心护主,我便遂了你的愿,哪怕那次我被毁得干干净净,死无全尸,也没关係,我知道你会让罗偃师将我重新修好,你对我太满意了。」
「你以为被修復的我,不会继承以前的记忆,只会留下忠诚护主的执念吗?」
末未忽然笑了一下,笑得很僵硬,但那脸上,那眼底分明已经有人类的情绪。
他对着无法说话,只剩一口气,只能听他娓娓道来的城主说:「我继承的不止有以前的记忆,甚至还有那些被你毁灭的所有傀的记忆、执念、痛苦、愤恨……」
「所幸,我的选择没错,你终于还是将命门交给了我。」
城主已经咽气了,只那双愤愤不平,惊愕痛恨的眼还目眦尽裂地瞪着末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