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头目便开始介绍自己路数,原是内侍省副五品殿头,姓高名欢,职管翰林院歌舞局,此番领杨都知命而来,不光为了调教新人规矩,捎带着还要考核大家品德,如发现有人培训期间无理取闹、寻衅滋事,无需禀报杨都知,便可自作主张,革了肇事者喜童名额。
守礼站在排头,听了这番敲打,心中惴惴,唯恐犯了错,惨遭驱逐,不光自己讨没趣,还丢了花房和师傅的脸面,于是暗中下定决心,两耳不闻闲事、一心只学规矩。
高欢声色俱厉恐吓过,见孩子们面露不安,已收成效,便指示跟从念花名单。
众人依次出列,规规矩矩向高欢行礼。
高欢或随意瞥视,或凝眸端详,偶尔遇到神貌出挑的,还会盘根问底,守礼心跳怦然,怕得要死,听跟从唤自己名讳,愣了一会,才卑怯出列。
“花房张守礼拜见高殿头!”
守礼抑制住紧张心理,硬着头皮向前,然后打住脚步,叉手、空首,依依作揖。
高欢见守礼行动间很有规矩,便赞许地点了点头,目睹守礼回队了,暗示跟从继续唱名,他则细观默察。
很快,所有人名讳都念完了,跟从偷偷喘了口气,合上花名单,毕恭毕敬奉呈高欢。
高欢默默收了,抬起眼眸,巡视众人,又不厌其烦训诫了一通,才旁若无人去了。
大家马上作鸟兽散,三人结群,到处串游。
沈清秋拉着守礼、梁芳过了穿廊,不期而然到后院,只见树叶错杂,繁花似锦,有一唇红齿白的男怜坐在亭内,手持骨笛,五指灵活移动,奏响笛音。
那笛音一开始低沉,渐渐高昂,激越振奋人心,然后又斗转急下,极尽悲凉。
守礼哪晓得这是《秦王破阵乐》,只觉笛音出神入化,听着听着就沉醉其中了。
猛不丁身后一声断喝:“哪来的一群小猢狲?谁允许你们擅闯了?真是不成体统,好好的清净地白糟蹋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搞得我们长天白日不安生!”
沈清秋胆小,听话音不善,赶紧扯了守礼离开,梁芳落在后头,惊如失群之雁,快步流星追上。
三人跑出后院,俱是大汗淋漓,梁芳爱记仇,咬着牙道:“瞧着蛮俊俏一姑娘,怎么满嘴喷粪?”
“是咱们乱逛一气,闯入人家的禁地,不怪人家骂咱们!”沈清秋声音低沉道。
梁芳鼓了鼓嘴,很不开心。
守礼赶紧打岔:“瞧着时辰还早,要不咱们回花房荡秋千吧!”
梁芳听了,雀跃欢呼。
沈清秋想了想,也干脆道:“我正愁无处可去呢,你这主意好,又有趣又打发辰光!”说罢,挽了守礼、梁芳的手,三人一道,兴冲冲出了乐府,然后东绕西拐,到了西园附近。
碰巧经过育树局,守礼惦记陈水生,有意关注周遭,没成想还真撞见了,最先发现的还是梁芳,他远远瞧见山坡上有人在收枣,激动得伸出手去,语调欢快道:“你们瞧,育树局的人在打枣呢!”
守礼将信将疑,顺着他手指望去,果见坡度不陡的山丘上栽满了枣树、梨树,育树局人手一把黄竹竿,正在打枣。
沈清秋胡乱扫了一眼,笑道:“水生会不会也在里头?”
守礼听了,觉着大有可能,便道:“反正时辰还早,要不咱们去坡上瞅一瞅?”
梁芳点头,道:“那感情好,说不定还能讨些枣子吃呢!”
“你个贪吃鬼,花房少了你吃嘴不成?讨吃的讨到育树局来!”守礼促狭笑道。
梁芳满不在乎,笑哈哈道:“不一样,谁不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话音刚落,见沈清秋嘲笑他,便将双手凑到嘴边,呵了两口气,然后面带奸笑,出其不意去挠沈清秋咯吱窝,沈清秋受不了,连声告罪求饶。
嬉闹着,三人攀上山坡,只见乌泱泱一群人,服色统一,难以分辨。
守礼凝眸,仔细辨别,终于发现了十步开外有个孩子和陈水生身形很像,于是欢天喜地跑了上去,确认那弯腰曲背捡枣子的是水生了,才喊道:“水生,我们来找你了!”
陈水生侧过脸来,见是守礼,不由欣喜,当即挺腰站了起来,冲向守礼,拉着他蹦欢儿。沈清秋、梁芳随后走上前,与陈水生寒暄,陈水生喜不自胜,一面同守礼仨介绍同伴,一面又引同伴认识守礼仨,然后乐不可支的发笑,指着一地红枣与守礼仨说笑。
管陈水生的师兄赵普见几个孩子情深意切,便大方地抓了一兜红枣,送给守礼仨品尝。
守礼等忙不迭致谢,掀起衣服下摆兜住。
梁芳嘴甜,笑道:“你们在育树局当差真好,一年到头,总有吃嘴,六月吃桃,七月吃枣,八月吃梨,九月吃柿,哪似我们花房,除了卖苦力就是卖苦力!”
沈清秋听出羡慕之意,也笑道:“如此一说,倒真是好!”
“普天之下,哪有养闲人的地方?不过换一种忙法罢了,你们是没瞧见我们龙口抢食、雪中嫁接的辛苦。”赵普用清朗的声音讲了一通,道:“瞧时辰不早了,水生,你陪他们仨玩吧,我带着人继续收枣子,别耽误了!”
陈水生嗯了一声,转头与守礼仨攀谈,“诶,今儿蹴鞠场有皇子踢球,咱们左右无事,要不去凑凑热闹?”
沈清秋心有戚戚,“皇子出行,前呼后拥,身边必有跟从,咱们贸然围观,只怕要遭驱赶吧!”
“不怕!”陈水生毫无惧色,挺身而出,笑道:“这坡阴正对着蹴鞠场,居高临下,瞧得一清二楚!”
守礼平生还没见过人蹴鞠呢,心里又好奇又激动,梁芳和沈清秋也有兴致,于是回禀赵普,得了允准,然后,三人并肩而行,出了枣林,往坡上又爬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