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达答:「不错,确实是我。」
谢逢殊嘆道:「奈何为贼。」
「你懂什么!」剎达露出一点若有似无的冷笑,「自我镇守尸陀林,已经整整一千年!一千年里看着这群罪僧有的身殒,有的飞升。只有我,这一千年间每日每夜都不得离开半步!」
他眼中已不復刚见面时的悲悯平和,反而恨意滔天:「他们尚有两条路可走,我却走投无路。有时我都不知道,这尸陀林囚的是他们还是我!」
一入执念,心魔四起。
「所以你开始投靠妖魔宗,尸陀林近来身殒的僧侣增多也是因为你。」
谢逢殊一顿:「杀同门以修魔道。」
「什么同门,」剎达冷眼,「一群罪人。」
此时别人的罪孽是死有余辜,自己的便成了情有可原了。
剎达情绪激动,喋喋不休:「还有……绛尘,凭他造下的滔天罪业,早该来这尸陀林死上千百回了,若不是看在当年诛魔——」
说到这,他突然停住口,看向谢逢殊。
「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今日我杀了你,不就是同等功德?」
谢逢殊还没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剎达已经再度掠身于空,一掌拍向谢逢殊左肩。
现在他已经毫不掩饰,掌法之中黑云翻涌,魔息与杀意犹如泰山压顶。谢逢殊只趁着刚才说话的工夫暗暗调息了片刻,现在连气血都还不稳,被迫接下这一势。
剎达毫不停歇,再取面门,顷刻间两人已经对了数招。
谢逢殊的气息也越来越沉,喘一口气都带着鲜血的腥味。
剎达还在厉喝,语气高高在上:「还不快跪地伏诛!」
对方来势凶猛,谢逢殊觉得自己的经脉都要被震碎了,思绪沉沉浮浮,唯有一个念头清晰可辨。
他想:去你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跪地伏诛。
当年谁敢让我跪地伏诛?
……当年,什么当年?
谢逢殊脑内一空,出招稍滞,被剎达一掌拍在了眉心!
他整个人被掀翻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烟尘四起。
而谢逢殊在烟尘之中久久没有动弹。
等到烟尘消散,地上的人还是生死不知。剎达冷冷地笑了,开口道:「早点求饶还能死得痛快些,何必……」
话还没说完,他看到谢逢殊有了动作。
先动的是封渊。
地上的人抬起右手,把刀插在了地上,发出轻微一声刀鸣。随后,谢逢殊借着封渊的力,一点一点站了起来。
他动作很慢,直起身时还有点晃荡,一副受伤之后弱不经风的姿态,剎达却莫名觉得有些不对。
他还没发觉是哪里不对,谢逢殊已经抬起了头。
他双眸漆黑如墨,不带一点光彩,反而透着一股妖邪之气,声音也不復昔日不正经的调调,变得冰冷彻骨。
他看向剎达,好像只看到他一人,又好像透过他看到了无数人。
「六界各道,三千神佛。
「谁要杀我,来便是。」
第23章 尸陀林7
剎达面色难看无比,死死盯着谢逢殊,挤出一句:「果然魔性难改。」
谢逢殊好像全然没听到他的话,只扯起嘴角笑了笑,下一瞬便拔刀直斩!
四周气流翻涌,黄沙烟尘被高高捲起,他一刀将荒漠生生劈开一道深痕,刀意势如破竹,直往剎达命门而去。
剎达急撤数步,同时抬手一掌与谢逢殊刀气相对!
尸陀林内所有浮屠塔顶端的佛铃都震动起来,急促的铃声响成一片,两人招式相接的瞬间,所有佛铃不堪威压,竟在瞬间炸了个粉碎!
剎达踉跄数步,勉强稳住身形,随即呕出一大口鲜血来。
而谢逢殊已经再至,挥刀再斩!
他抽刀时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一招一式,已经和昔日天差地别——至少从前的谢逢殊,招式没有如此强烈的煞气,锐利如刃、锋芒毕露,仿佛天地之间无人可挡。
剎达无处可避,抬手结佛门梵印,与谢逢殊对抗。
谢逢殊一步未退,竟一刀劈开了对方的金印,再次扬刀!
剎达撤身险险避开,还没等再次出招,谢逢殊偏过头,手腕翻旋,反手一刀破开风沙与气流!
封渊已经**了剎达左胸。
剎达不可置信地看着谢逢殊,一双眼中儘是错愕与不甘。
「我乃无色天之佛……你竟敢……」
谢逢殊没有等他说完,抽刀而出。
剎达轰然倒地,鲜血喷涌落在黄沙之上,有星星点点溅在了谢逢殊眉间和衣襟,他没有动手去擦,只看着倒在地上的人,语气冰冷。
「有何不敢。」
等嘲溪与绛尘赶到时,看到的刚好是这样的场面。
风沙已经停了,夕阳堪堪坠了一半,余晖满天,天地荒漠之间如同烈火燎原,烧得万物一片赤红。
大漠残阳之中,谢逢殊用封渊撑地稳住身形,低头垂目,地上是剎达的尸首。
惊愕之中,嘲溪先大喊了一声:「谢逢殊!」
谢逢殊闻声转过头,先看了一眼嘲溪,又移开目光,与绛尘遥遥相望。
他白衣银绣之上沾了点点血迹,头髮散落了不少,眼中一会儿清明一会儿混沌。
绛尘注视着他,忽然往他那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