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就拖着顾渊纯睡觉。
他们躺在一张床上,顾渊总是有些僵硬,他却全然不在意,只是把自己塞到对方的怀里。
顾渊的心跳是快的,怀里是温暖的,指尖也带着暖意。
不像现在。
「我上辈子。」赫连笙轻声道,「是欠了你的吧。」
要不然,怎么他用死间接报復了顾渊一回,顾渊也硬是要用同样的方式报復回来。
可是,他有第二条命,但是顾渊没有。
屏风后的大夫们终于讨论完了,有人进来,看见他,眼中稍有诧异。
「五殿下和几位将军在议事,没有空閒。」赫连笙轻声道,「有什么话跟我说就好。」
大夫恍然。
随即,他擦了把额上的汗:「是这样的殿下,臣等刚刚替顾大人把了脉,也大致看了看伤势。虽说……都是些皮肉外伤,没有伤着心肺。但是大人本身患有旧疾,身体底子原本就不是太好,所以怕是会昏迷一阵子。」
赫连笙抬起眼,看着他。
他长得好,眼下带着面具,那双眼看着也格外惑人。
被推出来的大夫晃了下神,听到了他轻飘飘的声音。
「昏迷一阵子?」
大夫回过神,赶紧应了一声。
「是。」他道,「这些日子,臣等会用上好的药材替顾大人吊着,等伤势恢復些后,再看看情况。至于顾大人能不能醒过来……就要看机缘了。」
秘药救人一命,也只是吊了一口气。
隋西到底还是把怨气发泄到了顾渊身上,只是碍于最后的和谈结果,才给顾渊留了一口气。
赫连笙沉默了一瞬。
在某个瞬间,面前的老军医看出了他眼中的茫然和无措。
他像是没有理解对方的话一般,只是垂着眼眸,看着床沿雕刻的花纹,一句话也没有说。
过了片刻,他才开了口:「你们有几成把握……他能醒过来?」
军医迟疑了一瞬:「五成。」
对半开的概率。
……还好。
他想。
还好。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开了口:
「知道了。」
「辛苦。」他道。
「殿下客气了。」老暗暗鬆了口气,与其他人一起带着药箱退了出去。
赫连笙收回目光,继续在床沿坐着。
屋子里一片安静,只有起伏的呼吸声。
那是暂时的,
顾渊还活着的证明。
竹十一抱着挣扎的小猫崽进帐子的时候,赫连笙已经睡着了。
睡也没好好睡。
他就坐在窗边的一个小马扎上,侧脸枕在手肘上,墨色的长髮盖住了大半,从背后看,蜷缩成了一团,像是什么被遗弃了的、可怜的小动物。
竹十一垂了眼。
幸好赫连霄吩咐了外人不能进来,还派了人守着。
他冷淡地想。
他愣神的功夫,小猫崽已经挣脱了一点,就要从他怀里下去。
它长得大了一些,自认为自己已经有了和人类抗衡的本事,谁料爪子刚刚踩住抱着它的手臂,准备跳下去,就被无情地拎着后颈丢回了怀里。
它委屈地「喵」了一声。
就是这一声,叫醒了趴在床沿睡觉的赫连笙。
他蓦然睁开眼,看到了窗外已经黑透的天色。
「困了就回去睡。」竹十一道。
赫连笙抿了抿唇。
他揉了揉眼睛,先是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确认他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之后,才收回了视线。
「还好。」他轻声道。
竹十一顿了顿。
「随便你。」他道,然后把小猫崽塞给它,「我餵东西,它不肯吃。」
赫连笙怔了怔。
片刻后,他接过来,小心地把猫崽子抱在怀里。
「……那我一会儿自己来餵。」他道,「谢谢。」
竹十一看着他。
赫连笙不是困,这还没到睡觉的时间。
他是被耗的。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为着救回顾渊的事情殚精竭虑,一刻也没有停过,精神一直是紧绷着的。
眼下,他嘴上跟竹十一说着话,眼神却依然是有些涣散的,语气也很轻,说的那几句话,全凭本能反应。
他本能里,觉得竹十一还是要客气地说「谢谢」的人。
竹十一深吸了一口气,心底最后的一点念头也打消。
「去睡觉。」他道。
赫连笙看着他,愣愣的。
「人我帮你看着。」他道,「他一天醒不过来,你就要守他一天吗?」
「餵了猫就去睡。」他越过赫连笙,然后顿了顿,「你跟他之间还什么都没有解决,你也不想他还没醒,你就累倒吧?」
他很少说这么多的话,虽然还是往常平静的语气,却多了许多人味儿。
赫连笙怔怔地看着他,少顷,才慢慢地抱紧了怀里的小猫崽。
他知道竹十一说得有道理。
他回去餵了猫。
小猫崽吃饱喝足,懒洋洋地趴在被子上,赫连笙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了深重的睡眠。
一晃,便是几日过去。
顾渊的气色好了许多,不再是原来那副苍白如纸根本看不出是否还有气息的模样,只是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