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朝露种完一排海棠,懒散地伸个懒腰,拍拍身上尘土,又飞到穷奇的雕像前,嫌弃道:「真丑,早该拆掉你了。」
他一挥手,穷奇雕像碎成数片,化作一堆废墟。
「青鸾是什么样?」君朝露思忖半天,在图纸上先画一隻凤凰,再把凤凰涂成青色,「凤族,羽毛应该是绿色的。」他握着毛笔,盯着图纸上的绿毛鸟,「这么绿油油吗?好像不太对。」
思忖片刻,他想,真人见多识广,总该是知道的,于是直接腾空而起,飞往渡故峰。
渡故峰一如既往,仙气萦绕,水灵果的光闪烁如星。
君朝露经过梧桐树时,抬头往上看,笑了出来:「小师弟,你怎么被关在这里?师尊不在这儿吧?」
小肥啾在笼中飞来飞去,像是十分紧张不安的模样。
金笼上咒术绽开,每一次它冲向金笼,就会被巨力弹回,有气无力地趴在笼中。
君朝露见状不对,脸上笑意僵住,连忙将金笼取下,「小师弟?真人?」
小鸟身上开始流血,每一根羽毛都被血浸染,不復从前可爱,趴在笼中像一个血球。
君朝露甚至看不出它身上的伤口到底在哪,担忧地唤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他打开鸟笼,小心翼翼把里面的小鸟取出来,放在掌心。
掌心很快就流了一滩血,小鸟躺在他的手掌上,一点起伏都没有。
君朝露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用真气灌入小鸟的身体内,但真气就像泥牛入海,小鸟连微小的反应都没有。
他脸色苍白,脑中混沌,一时忘了该做什么,以为自己手中的,只是一隻普通的山雀。
所以会流这么多血、所以会逐渐冰冷僵硬……
「真人?师弟?」
青年神色惊惶,声音不自觉带上泣音。
小鸟的身体忽然化作澹澹的青光,消失在他的掌心。他尝试握紧掌心,只握住了一片带血的翠羽。
……
封印鬆动时,谢清欢便感觉有股力量拽着他,把他拽向魔渊。
他眼前一黑,再次回神时,已身处无边黑暗中。
身体好像被钉在地上,稍微动弹,就会传来难捱的痛楚。
他意识昏沉,眼前亦是昏茫一片,颤抖着唇,低声低喃:「念念。」
并非他故意飞出金笼的,念念会怪他吗?
「小鸾,」好像有人在轻抚他的伤口,身上疼痛微缓,那人用复杂的语气,轻声嘆:「好可怜,小鸾。」
谢清欢努力掀开眼帘,这具身体好像已经习惯黑暗,能在黑暗中视物。他看到一个青衣人跪坐在自己身前,试图治疗他身上的伤口,那人似有所感,抬起头,露出张被烧毁得面目全非的脸。
「前辈……」谢清欢勾起嘴角,勉强笑了一下。
「我叫其仪。」青年竭力想要治好他,但每次伤口被术法治癒,又会自动迸开,血流如注,染湿谢清欢身上的黑衣。
谢清欢意识越来越模糊,脸色苍白如雪,竭力搭着青年的手,「前辈,无用的,别耗费心力。」
其仪双眸俱是心疼,水光隐隐,低声道:「小鸾好可怜。」
第105章 再轻一点
大抵只有青鸾, 才能感受到对方的痛楚,天地只有一隻,註定孤独, 却最需要陪伴。
天生大气运, 生而为神, 承受所有人的希冀敬仰,却格外敏.感多情, 娇气难养,又怕黑又怕疼, 还耐不得一点的热。
能救世人,偏偏救不了自己。
青鸾活着就要受苦, 永远寻觅,註定无望的孤独。
就算找到主人后,也未必快活。
他们生来,就对主人抱有点难以言说的心思。
这是羽族的通病。大多数鸟儿眼里,伴侣与主人便是一起的,我永远效忠你, 也永远爱你, 此生不渝。但人却复杂很多,道侣、爱人、红颜、大道……他们的世界总有很多东西, 而结契的灵宠,只是最微末的宠物罢了。
因此每次都被抛下,被牺牲。
谢清欢闭着眼,长睫微颤, 搭着其仪的手, 轻声说:「我不可怜, 她心疼我。」
念念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她没有把他当成宠物、当成鸟, 也不贪图青鸾的气运修为。
她喜欢他,心疼他。
想起其仪被主人亲自诛杀的经历,谢清欢只觉自己要幸运许多。他的呼吸逐渐轻缓,胸口的起伏几乎消失,神魂强行割裂又重新融合的痛楚让他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力地合着双眸,心中默念江念的名字。
清微本就是天枢他们弄出的化身,天枢强行抽取法阵力量,顷刻毁去他在人间的化身,于是他重新回到魔渊之下,再次陷入冰冷无尽的黑夜里。
谢清欢心中忍不住生出一股恨意,心臟疼得发紧:他只是想在人间多留几年,多陪陪念念几年,他还没有解决念念身上交缠的宿命,还刚成为她的鸟。
为什么连这点小小的心愿都不允呢?
「小鸾、小鸾,」其仪轻声唤:「别被魔气影响心神。」
谢清欢虚弱地抬眸,双瞳漆黑,没有一丝光。当年他跌落魔渊时,心中本怀一丝遗憾,而魔渊能够放大心中的种种欲.望。
天枢他们其实一开始就错了。被魔气侵蚀的青鸾,也许早就不再是当年振翅九霄,华羽如翡的神鸟,而是被魔气侵蚀,几要神智不清的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