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真实的记忆消耗完后，他无缝安排进了一段虚假的记忆，一段不属于希斯莉、却足够快乐得让她迷失的美梦。
在这场梦里，她家庭幸福，生活美满，一切平静地上了某个高中，拥有着健康的体魄，可以不用提心弔胆地站在人群中央，和自己的父亲跳上一支开场舞。
如果不是希斯莉足够清醒，几乎可以预见地，她将在这个克里希纳博士製造出的模拟水晶球里，成为被观察的小白鼠，度过她的一生。
或许只有一次，或许直到永远。
乐手们开始拉起琴来，这是一首悠扬的圆舞曲，人们纷纷嬉闹着下了场，这个虚假的记忆则带着希斯莉在舞厅地板上轻轻旋转，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臟在健康地搏动着，而头顶的虚假记忆依旧在等待着一个回应。
「我不能和你跳舞。」
希斯莉终于抬起头。她含着泪，露出一个微笑。
「……甜心？」
虚假的记忆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这个表情从他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足够希斯莉捕捉到那丝一闪而过的受伤。
在她的沉默中，布鲁斯勉强整理好表情，露出了一个微笑，「……你已经不想和我跳舞了吗？还是说你有喜欢的男孩——你不喜欢这样的毕业舞会———我可以改——」
「不是这样的。」希斯莉轻轻说，她试着从布鲁斯的手中挣脱出来，「不是你说的那样。」
「那是因为什么？」
虚假的记忆问道，他的表情万分不解。
「因为我没有毕业舞会。」
希斯莉终于自由地摆脱了记忆的桎梏，和这个虚假的记忆对视着，她平静地回答道，「事实上，这个美梦里的一切我都没有，即便如此，我也要回家去，因为我的家人们都在等着我。」
「你在说什么啊，甜心？」
虚假的记忆愕然地笑了两声，抬起手来，小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你是不是偷喝了那边的香槟塔？我就知道你今天有点不太对劲……」他皱起眉，过了一小会，又慢慢鬆开，「惩罚的事情可以之后再说，你现在先跟我过来，我会让人给你送一点醒酒药。」
希斯莉望着他脸上的一切神情，体会着他留在她额前的温暖，最后看了一眼整个高中舞厅的装饰，从鲜花看到喷泉，最后看了一眼她身上完美的晚礼服裙。
「再见了。」
她摇了摇头，轻声说，「我不会为这些留下来。」
「希斯莉？你要去哪里——希斯莉！回来！」
虚假的记忆想要重新抓住她的手臂，希斯莉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提起裙边奔跑起来。
「希斯莉！」声音在她身后追赶着，「甜心！快回来！」
在布鲁斯的喊声里，她穿过人群和舞厅中的一扇扇小门，它们在她的眼前蒸发，直到寂静的迷雾再度充斥了她的眼前。
直到此时，希斯莉才停下了奔跑的脚步，气喘吁吁地咳嗽着，因为眼前发黑，几乎要跌倒在地。华美的长裙消失不见了，希斯莉蹲下身，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她的声音变成了抽泣。
——————舞厅消失不见了。
第217章 神迹
与此同时, 云层中飞行的加布里埃尔忽然一滞。
大天使缓缓低下头，摁住了胸口的位置，说不清道不明的闷痛正在从那里涌出, 而这股疼痛助长了圣谕的愤怒, 让毁灭的力量在大天使的胸膛中勃发起来。
几乎不用思考，披着天使皮的希斯莉就知道这股疼痛从何而来。
——————因为希斯莉本体正在遭受着什么痛苦。
【圣灵之翅同步程度：70%】
丝毫不假思索, 加布里埃尔的手指探入口袋，碰上了圣谕光滑的羊皮纸面。
炽热的温度瞬间烧伤了他的肌肤, 那丝伤痕又很快被虚拟能量修復，大天使连睫毛都没有颤抖一下, 那双宝石一样艷丽的蓝紫色眼睛紧盯着虚空, 冷冽得像冬日的深海。
「快点。」
他低声催促道，不仅是在对自己, 也是在对圣谕，「……找到污秽的痕迹……快一点。」
【圣灵之翅同步程度：80%】
大天使的飞行速度逐渐赶上了下沉的夕阳，血一样浓稠的晚霞染在他的身上，把加布里埃尔暴露在外面的肌肤和长袍染得一片猩红。
「…………」
在刀锋般尖锐的寒风里，加布里埃尔慢慢闭上眼睛, 张开手臂。
这一瞬间, 他的意识深深延展出去, 直到世界以一个崭新而冰冷的视角从大天使的感官中出现, 扩大, 并自动泛出各种各样的信息。
濒死的人。互相残杀的人。
尸体在房子的墙中腐烂的人。
婴孩坐在化为乌有的房子废墟上哭泣，它的母亲却倒在血泊中, 再也无法安抚自己的孩子。
短短几秒内, 世界上所有最残酷、最恶毒的话语都在一瞬间, 涌进了大天使的耳中。
痛苦是如此鲜明, 这些仿佛地狱的絮语，却每分每秒都以这样的形态出现在人间，除了当事人外，仅供加布里埃尔一人听见。
【净化他们，我的孩子。】
蛊惑的声音先是出现在加布里埃尔的耳边，接着渐渐顺着他的血管像身体内部流去。
—————不。
加布里埃尔想要试着抬起手臂，顿了顿，大天使的手又很快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