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她在皇后那边呢,」仁孝帝道,「待会儿就留在宫里吃饭吧,朕要是得了空也过去。」
贺兰浑走出九洲池,先去了张公远住着的仁智院。
张公远正在丹房指挥着弟子调配铅汞,看见他时笑嘻嘻说道:「郎君今儿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刚从九洲池陪圣人垂钓,顺道过来瞧瞧张公。」贺兰浑抬眼一看,见后院种着的牡丹刚开了深红的一朵,连忙走出,伸手正要折,张公远追出来拦住:「哎哟,满院子里就只开了这一朵,给我留下吧!」
咔,贺兰浑手快,早已折下来,顺手又拿过窗台上盛放丹药的葫芦,笑道:「向张公讨点水先养着这花,成不成?」
张公远哭笑不得:「花都让你摘了,贫道还能舍不得水?」
果然娶了水灌了半葫芦,贺兰浑小心地将花插在里面,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閒话:「张公炼什么丹呢?」
「太乙小还丹。」
「这丹有什么用处?」
「用处可大了,固元益气,返老还童,其妙用无穷,贫道就算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呢,」张公远笑道,「怎么,郎君想通了,要跟贫道修行不成?」
「先问问,」贺兰浑插好了花,拿在手里来回端详着,「皇后吃着也说好吗?」
张公远瞧他一眼,意味深长:「皇后并不服丹。」
如此倒让贺兰浑放下心来,丹药助益只是一时,长久看来反而摧残身体,武皇后没有服丹,说明对此事极有分寸,那就不必担心李瀛拿这些做文章了。
笑嘻嘻地又道:「如今几件案子都已经结了,刑部那边催着要归檔证物,颇梨针那些东西张公要多久能用完?」
「这个么,郎君恐怕得去请示皇后,」张公远一句话说完,才反应过来他的意图,笑着摇头,「郎君又来套我的话。」
贺兰浑也笑起来,先前他只是猜测武皇后要那些东西只怕是交给了张公远,眼下看张公远的反应他肯定是猜对了,不过张公远是丹道,炼丹炼气才是正业,武皇后把这些东西给他,究竟要做什么?
他心里猜测着,嘴里却说得轻鬆:「正好我待会儿要去皇后那里吃饭,顺道就问问,只是张公,这些东西都邪里邪气的,难道要拿来炼丹不成?」
张公远笑而不答,贺兰浑又道:「在长安时卫隐也在,想不到他这么年轻竟还真有两下子,现在道门里像他这样修为的,只怕不多了吧?」
「郎君又想套什么话?」张公远笑呵呵的,「卫隐我也是上次和郎君在一处时才头一回见到,他有多深的水我可说不好,至于其他厉害的后辈,头一个就要数纪长清了,这个郎君应该比我更知道吧?」
贺兰浑嘿嘿一笑:「她自然厉害,我时常在想,她师父要如何才能教出这么一个厉害的徒弟来?」
「纪师的修为深不可测。」张公远神色悠远,「我在道门中多年,厉害的人物多多少少都领教过,唯独纪师,到如今我也不知道她的修为比我高出多少倍。」
贺兰浑思忖着:「纪师已经过世了。」
「什么?」张公远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几天之前,」贺兰浑道,「更不幸的是昨夜玄真观遭遇天火,纪师遗体也被焚毁。」
「天火?」张公远皱了眉,「纪师已死,怎么会?」
贺兰浑心中一动:「张公是说,天火不会焚烧亡故之人吗?」
「按理说是这样,不过,」张公远摇摇头,「纪师原就是出人意料之人,也难说。」
出人意料之人,从第一次见面到如今,果然桩桩件件都出乎意料。贺兰浑端详着葫芦里盛放的牡丹,眼前不觉浮现出纪长清苍白的脸,也不知她如今可缓过来了吗?
北市。
纪长清站在十字路口抬眼一望,但见人来人往,商贾云集,一大半是人,还有许多,却是各色精怪。
这里是洛阳城中最人妖混杂的地方,也怪不得周干朱獠选择在这里混迹。
「上师,」周干带着个人参精跑过来,「前日贺兰郎君让我打听城里的异动,我这个朋友五六天前曾经遇见个怪人。」
他推了推人参精:「你自己说吧。」
人参精战战兢兢开了口:「见,见过上师,小妖是卖山货的,五六天前有人要了一批老参,小妖怕出什么闪失就亲自送了过去,然后小妖在那里见到一个人,不,他肯定不是人。」
纪长清看他一眼:「妖?」
如果是妖,跟李瀛的事也不相干,有张公远在,一眼就能认出对方的原身,李瀛应当不至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不是妖,」人参精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不是人也不是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周干忙解释道:「他是土里的精怪,根须旺盛,因此触觉特别灵敏,有些我们看不出来的东西他都能看出来,而且他还闻到了焦糊味。」
纪长清心中一凛,人参精果然接着说道:「对,有焦糊味,像什么东西烧焦了似的!」
纪长清追问:「是男是女?长得什么模样?」
「男人,我没看到脸。」人参精又咽了口唾沫,「我送货的时候瞧见那人在内院屋里晃了下,我每到新的地方总习惯用触鬚探一探,恰好有根触鬚伸到了屋里,那人,他不是人,他没有人气也没有妖气,除了焦糊味,别的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