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尘眼睁睁看着东衍举起剑,面无表情地一挥,雪白剑光划过,那几个才逃了几米远的弟子一僵,随后头朝下摔落下来,地面上渐渐蔓延开一大滩流淌的血迹。
一切发生不过瞬息之间,眨眼功夫,十几名弟子已失去生息。
萧尘捂着腰腹的手根本止不住外溢的鲜血,但此时他仿佛完全感知不到疼痛,只是愣愣看着不远处轻飘飘落在地面上的东衍。
东衍苍白的侧脸沾着零星血渍,他那双红色眼睛转了一转,目光定在地上大口喘气的萧尘身上。
萧尘被那双眼睛注视着,竟然无端感到一阵寒意,像是被一条剧毒的蟒蛇盯上,视线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几欲癫狂的杀念,和漠视一切的狂妄。
不对。
萧尘喘着气,默默握紧落在身旁的佩剑。
这个人……不是东衍。
「——仙尊!」遥遥传来几声惊恐交加的叫声,东衍听见了,稍稍侧过脸。
就在这一霎那,萧尘清晰地望见东衍眉头狠狠皱了一下,佩剑「明止」竟从他手中掉落,清脆摔在砖石地上,而东衍抬起手用力摁住心口,嘶哑出声:「离我……」
萧尘猛地反应过来,拼着伤口再次撕裂的痛苦,厉声喊道:「别过来!有邪物进了他体内!」
听见他喊话的弟子及时剎住脚步,但仍有几个动作快的,没留意萧尘的声音,焦急地跑到东衍身前,问:「仙尊,你怎么了?」
东衍低低喘了两口气,声音像是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都给我……滚!」
随即,他浑身一颤,猛地抬手用灵力将面前几人震盪开。
东衍下手极重,萧尘勉强从地上爬起来之时,就看见那几个弟子被灵力震得筋骨寸断,连惨叫也没能发出一声,就以各种奇怪的姿势摔落在地面上。
「疯了……」不远处目睹全过程的一个九华弟子失魂落魄开口:「仙尊疯了……!」
随着这句话,其余人像是终于从茫然中回魂,尖叫着四散逃离。
萧尘摇摇晃晃在原地站定,看着原本齐心协力要诛杀尹隋的正道「同盟」们惊恐四散,慌不择路时甚至拔剑相屠,而素来为三界所敬仰的东衍,正提剑斩下几个弟子的脑袋,面色冷漠不似人,在交错的剑光与阵法金光中,踏着一地鲜血离去。
萧尘觉得自己在做梦。
这场梦太可怕了……快点醒来吧。
玄极门地界上空的法阵发出第一声颤鸣时,姜朔依旧没能把尹隋塞进留魂斛里去。
魔修抬起猩红的眼,瞥向宿殃消失的方向,淡淡道:「本尊要去看一看。」
姜朔手里还抓着那枚小小的青铜斛,指骨用力,泛白凸起,抿唇不语。
尹隋沉默了片刻,开口:「本尊又不是那等修为低下的废物,这法阵虽强,一时半刻也伤不了内里。」
姜朔把视线从手中的留魂斛上移开,缓缓舒出一口气,语气平静问:「你要去做什么?」
尹隋别开脸,故作漫不经心道:「本尊只是想去会会东衍,看那头发生了什么,凑个热闹。」
姜朔低下头,右手指尖捏着那枚留魂斛。
尹隋一眼瞧见他垂在衣袖里的左手,微蹙起眉:「你手怎么了?」
魔修二话不说,抓过姜朔藏在袖子里的手腕,待掀开袖口时,尹隋显然愣了一下,眸光骤沉。
姜朔这隻手腕先前被「邝无极」狠狠用靴尖碾了一记,洁白的肌肤皆是青紫血痕。
尹隋握着这隻手半晌,似是强行压下了心头翻涌的怒意,勉强开口道:「等解决完那东西,本尊给你上药。」
「你现下……」魔修顿了顿,才继续出声,「乖乖坐在此地,等本尊回来。」
「我若是不呢?」姜朔抬眼问。
尹隋的神色有些意外。姜朔鲜少在这样紧急的关头耍性子。
「你不肯与我道明事实,不过是想自己偷偷去寻被宿殃占据了身体的东衍。」姜朔垂着眼睫,语气冷静道:「东衍数月前便心魔缠身,如今凶多吉少,他修为不低,你一人恐怕难以对付。」
尹隋眼眸微微一动,冷笑道:「本尊会去管他死活?东衍一朝入魔杀了多少弟子,又与本尊何干?」
姜朔安静地看着他。
尹隋被这干净剔透的目光看得十分不自在,忍不住开口补充:「本尊只是看不惯那宿殃有可能藉机逃走。更何况……」
更何况姜朔不会愿意看到那样的景象。
「既如此,」姜朔从地上站起来,将留魂斛收回袖中,道,「我与你同去。」
尹隋下意识拒绝:「不行。」
姜朔不动,只是轻声说:「韫儿,我不是圣人。」
他也有私心,也会不自禁偏爱更为亲近之人,既恼恨小徒弟堕魔,更忧心在误入歧途之后,尹隋还会因为宿殃而再次受重伤,甚至可能……
「时间不多,」姜朔深吸了一口气,道,「走吧。」
东衍在玄极门极东的一端。
这处伫立着玄极门百年的白玉石牌坊,从此地进入,便踏进了玄极门的地界。
而现在,明亮的阵法金光正盈盈流转在牌坊三步之外,东衍举起剑,狠戾一劈,烈烈破空声响起,剑光落在法阵上,法阵发出一阵震鸣,没能被击碎,白玉石牌坊反而哗啦啦掉了一个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