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长宁又是恭敬地一拱:“多谢陛下赐字,草民已将那幅御字置于宾满楼三楼,供食客们瞻仰观赏。”
李世民点头一笑,余光一瞥长乐公主,突然发问道:“少年郎,刚才长乐公主与高阳公主的争辩,你可听见?”
“草民早已洗耳恭听。”
“好,那朕问你,曹操英雄乎?国贼乎?”
众人见天子竟对一个厨子如此和颜悦色,不由有些吃惊,一时间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余长宁拱手答道:“草民认可长乐公主的看法,曹操,英雄也!”
李世民显然有些吃惊,捻须笑问道:“理由是甚?说来听听。”
“遵命!”余长宁缓缓颔首,侃侃高声道:“东汉末年群雄割据,曹操挟天子以令天下,北败袁绍,南平袁术,否非周郎赤壁之战逆转干坤,说不定曹操已经统一了整个中原,岂有后面的三分天下之势?光从此点看来,英雄之名曹操当之无愧。”
话到此处,李泰冷笑插言道:“照你如此说来,似乎对三分天下不屑一顾?”
余长宁冷然一笑,昂昂回答道:“三分天下兵戈数十年,征战杀戮连绵不绝,三国君主为了消灭敌手,赋税、兵役、徭役宛如大山压顶,最后受苦的是谁?还不是那些默默无名的贫苦百姓!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与其三分之势,我倒宁愿是曹操早早统一天下结束乱世,还百姓安宁。”
“大胆!竟口出如此妖邪之言。”李泰高声一句喝斥,“汉德虽丧,然天命未改,天下向汉者不知几多,他们持忠君之节,行忠君之事,怎堪忍受奸臣坐拥天下?”
余长宁摇着头嘆息一句,淡淡道:“你所说的不过是对前朝念念不忘的一些读书人而已,并不能代表天下黎民百姓的心声,相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忠君思想,百姓更关心的是谁能带给他们丰衣足食与安居乐业,这是他们对朝廷最根本的期盼。”
“反观东汉末年,朝局**,君臣昏庸,宦官当道,百姓早已苦不堪言,所以才有黄巾揭竿从者云集之事。得民心者得天下,所以先汉为之兴隆;失民心者失天下,所以后汉为之倾覆。阁下可知?”
李泰在这一通言论之下竟找不到话来反驳,顿感大跌颜面,身躯不由气得微微颤抖了起来。
李世民微笑点头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少年郎说得不错,当年高祖晋阳起兵,也是为了弔民伐罪反抗隋朝暴政,若没有黎民百姓的倾力支持,哪有我大唐现在的天下。”
太子李承干见魏王吃瘪,心头不由暗喜,脸上却故作一副深思的神色道:“父皇常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汉朝灭亡的原因的确值得我们深思借鑑,皇弟,看来你还得多多学习才是。”
李泰闻言差点气得吐血,愤愤然地转过头去不做声了。
房玄龄被余长宁的言论早已惊出了一身冷汗,此刻急忙干笑插言道:“请陛下入座歇息,微臣即刻安排酒菜。”
李世民轻轻颔首,在他的殷情引领下步入北面大案落座,坐北朝南,正是王者尊位。
乘所有人未注意,长乐公主走到余长宁身旁狠狠地踢他一脚,压低嗓音怒道:“不准多言,好好烤你的羊肉便可!”
余长宁揉揉被她偷袭的膝盖,故作一脸委屈道:“好歹我也是在帮你说话,你竟如此不识好人心?”
“谁要你帮忙!”长乐公主柳眉一竖,低声道:“若你胡乱说话惹得父皇不喜,坏了我的大事,看我不杀了你。”说罢冷哼一声,轻步离开了。
☆、第一零五章 厨子落座
房玄龄细心替太宗斟上美酒,又安排太子、魏王、长乐公主等人入住,待到全部安置妥当后,这才回身座入了东厢首案,拱手笑道:“微臣贱辰,竟有劳陛下与诸位皇子公主亲临,实在愧不敢当啊!”
“爱卿言重了。”李世民浑不在意地摇了摇手,目光巡睃帐内一圈,捋须笑道:“大寿之日,为何爱卿府内竟丝毫未布置喜庆吉祥之物,反倒犹如平常啊?”
“启禀陛下,今日虽是贱辰,然老臣素来不喜奢华张扬,但求简洁朴素便可,所以一不张灯结彩,二不红烛煌煌,三不接受贺拜,四不收受贺礼。”
闻言,李世民缓缓点头,嘆息出声道:“如此一来,爱卿是否有点太过苛求简朴了?”
“非是老臣苛求自身。”房玄龄幽幽一嘆,却又慨然拱手道:“华灯高烛,钟鸣鼎食谁人不喜?然而现在还有五万大唐将士远征高昌在外,他们每天日晒雨淋,风餐露宿,艰苦卓绝,老臣只要想到了这些,便是寝食难安,何有脸面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呢?”
李世民听得肃然动容,拍案感嘆道:“爱卿之言大是,西域黄沙漫漫路途坎坷,将士们何时才能看见家乡明月,父母妻儿?”
轻轻一嘆,他端起酒杯肃然道:“将士们恢拓境宇,振大唐之天声,朕谨此水酒一杯遥敬三军,但求一切安好,早日凯旋。”说完霍然起身,将满满一杯酒如银线般地缓缓撒在了地上,又斟一杯,自己汩汩饮干。
众人纷纷起身效仿,一时间唯闻酒水溅地之声,浓郁的香气四处瀰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