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柔柔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没有拉窗帘的习惯,夜晚的霓虹透过落地窗照入室内,不需要开灯也能看清室内。
她掀开了身边的被子,床榻冰凉,空无一人。
池柔柔披着长发,手机光幽幽地照在她紧绷的脸上,她又一次拨通了丈夫的电话。
通了,但没有人接。
池柔柔扯开被子走下了床。
刚才梦好真实,就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她接到了丈夫尸体被打捞而起的消息,半夜赶去警局。
池柔柔眉头跳了一下,她倏地偏过头。
身畔的宽大的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细长的推车,上面放着盖着白布的尸体。
她两步上去,稳稳地掀开了白布。
一张灰白的熟悉面孔出现在眼前。
滴滴的密码声传入耳中,池柔柔衝出了卧室,她披头散髮的模样像个女疯子,瞳孔在午夜之中闪着鬼魅般的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进来的人。
康愣了一下,道:「怎么还不睡。」
他开了灯,池柔柔的表情已经恢復了常态,她抬手拨了一下长发,看上去美丽优雅又得体,语气不悦道:「不是说先回来,你去哪儿了。」
「走路回来的。」康时换了鞋,规矩地放入鞋柜,道:「很晚了,快去睡吧。」
他走向厨房饮水机,池柔柔像尾巴一样跟了过去,她看到男人洁白的后脖颈,还有被夜晚露水打湿的头髮。
康时接了水,靠在吧檯前看她。
池柔柔稳稳停住,道:「走路回来,要过跨江大桥,难怪你一身腥水气。」
「狗鼻子。」他嗤,绕过她走过去,被她喊:「站住。」
康时停下脚步。
池柔柔捏了一下手指,道:「我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为什么呢。
他当时站在桥上往下看,明明是漆黑的水面,却让他感到一股熟悉的安全感。
他想起跳江而死的那一次。
跳下去的那一瞬间,他想他受够了池柔柔,受够了这个世界,他想她也许会痛哭,也许会后悔,也许从今以后,会守着他的遗像过完这一生。
这种幻想足够给他安慰,他知道自己是在报復她,可笑的是,用愚蠢的自杀来报復她,是他为自己想到的最好的解脱方法。
他明明清晰地感到了水流将肺部一点点塞满,甚至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逐渐停止。
但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回到了那个家里。他守在那个冰冷的家,呆坐到深夜,然后看到跟男人鬼混回来,悄悄溜进门的妻子。
那股力量抹去一切,他臆想中她的痛苦,她的悔恨,全都不存在。
她什么都不记得。
他的自杀正如他清楚的那样愚蠢,在那股力量面前成为了一个笑话。
江上风很大,他在护栏边滑坐下去,取出随身携带细细的针管,将药物注射入静脉之中。
池柔柔打来电话的时候,他正享受那药物带来的安宁与镇定,他的心臟还在胸腔里跳着,而不是被那个女人握在掌心把玩,身旁坠落的电话根本不值一提。
只有这个时候,他可以无视她的一切,无视这个世界给他带来的所有痛苦。
「没听到。」他说:「可能静音了。」
他走向画室,她却没有放过他,她拦在他面前,纤细的身材包裹在宽大的睡衣里,美丽的脸上是熟悉的霸道。
「睡卧室。」
「我今天不想跟你睡一张床。」他听到自己说:「我想一个人呆着。」
「不许一个人呆着。」池柔柔说:「就要跟我睡。」
他眸色淡淡:「池柔柔,你能不能不要那么任性。」
池柔柔一动不动,她又捏了一下手指,把那股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不安抛在脑后,然后挺直腰杆,道:「就要跟我睡。」
「怎么。」他还是那么看着她:「池耀今天没有满足你。」
池柔柔一愣。接着,那股奇怪的不安陡然消散于无形,她眨了眨眼:「你吃醋了。」
「不。」他平静地说:「我只是觉得你很脏。」
池柔柔唇角上扬,又是一如既往地,没有把他的挖苦放在心上。
这个女人真的不是普通人,她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也清楚身边人怎么看她。她的心臟强大的就像天底下最坚固的盾,任何人说的任何话都伤不了她。
「脏吗。」她故意把手放在他鼻间,道:「可我身上是香的。」
他收回视线,论厚颜无耻,他甘拜下风。
「我可是说话算话的,你如果不听我的话,离婚就再延期。」
他走回了卧室,将水杯放在床头,然后步入了浴室。
将房门上锁,然后走到浴缸前坐下。
水流哗哗地滚入浴缸,他修剪圆润的右手拇指擦过左手手腕。
没有人知道,他在那股力量的作用下爱上了死亡。
活着无法获得的平静与安宁,他在死亡之中体会到了。
他割开自己的血管,一次又一次,然后躺在这个浴缸里,等待死亡的到来。
那一瞬间的疼痛换来心臟永久的寂静,那是值得的。
有一次,他忘记上锁便躺了进去,割开的手腕被放入浴缸,热水被流出的鲜血染红,他完全放鬆泡在里面,耐心地等待死亡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