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老人敲着铜盆给大家伴奏。他们敲得没有节奏也没有音乐感,但大家都乐呵呵的。不少人甜酒喝多了,摇晃着脑袋和屁股。一个老人流着泪,大概想起了自己的青年时代和自己的婚姻。在部落中,老年人失去了打猎的能力,要靠别人来养活,常常吃不饱。婚礼上,他们可以随意吃喝,但他们最喜欢的是酒、巧克力糖、方糖和美国饼干。
从高处看去,在广漠的极地冰原上,在灿烂的星空下,许多身穿皮衣的原始小人们进行自己粗陋的玩乐,他们仿佛不是属于那种拥有飞机、无线电、化学工厂、霓虹灯和豪华沙龙的人类,而是一群极乐世界的小仙。他们的纯朴、善良、天真和诚实,使他们超脱了贪慾、色情、金钱、权势和利禄的尘世,升到了虚缈的天国。
北极光悠然一亮,游动在深不可测的苍穹里。它像高空中淡绿色的雨纱,倾泻在蓝色的冰原上;它像仙女抽舞着披纱;它像神龙扭动着粼光四射的长躯,为参加婚礼的小仙们助兴,愿他们多子多孙,吉祥如意。
舞会很晚才散。安德森和埃玛尔疲倦地回到新房--一顶上好的皮帐篷。他们都非常兴奋,坐在床上还说个不休。
"安德森,你的舞跳得好极了。我过去怎么没发现?"
"埃玛尔,你今天打扮得真漂亮,像个欧洲的女王。"
"女王是什么?她是最漂亮的女人吗?"
"是的,她是最漂亮的女人。"安德森凭书本中想像的女王来向妻子解释。
"她不但美丽,而且富有。有许多的财产,啊,她有金子、银子、珠宝、宫殿。"
"她也有很多狐皮、狼皮、熊皮和鹿皮吗?"
"啊,当然有,很多很多。她还有侍者,男仆,马车……男人们见她总要鞠躬,女人们见她必须行礼。"
"我可不想当这种女王,多难受。安德森,你的爱斯基摩语怎么说得这样好?是跟爸爸学的吗?"
"不,我住的斯科尔斯比镇上有很多爱斯基摩人,我从小和他们在一起。"
埃玛尔勾住安德森的脖子,使劲亲着他,把他搞得迷迷糊糊:"安德森,我快乐极了。你到底娶了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真想变成一隻鹿,跑过冰原到斯科尔斯比镇去找你,我用舌头舔你,用脸贴你,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现在不是就在一起了吗?埃玛尔,我真喜欢你。小时候我来这里,一看就把你爱上了。"
是吗?安德森……安德森……"
两个热恋的情人脱了皮衣,搂抱着进入梦乡,他们的脸紧紧贴在一起,都呈现着幸福而甜蜜的表情。皮帐篷外,幻影般的北极光依然在闪烁……
过了很久,他们醒来,又亲热了一阵。埃玛尔问:"安德森,我的丈夫,过几天你还要出发吗?"
安德森点点头:"是,要出发。'冰山史密斯'中校又给我们下达了巡逻任务。"
埃玛尔伤心地嘆了一口气:"为什么冬天老要出去呢?连白熊也蹲在窝里睡觉啦,它害怕大风暴。"
安德森亲了埃玛尔一下:"要去搜索一个德国人的什么气象台,它很坏。它发出一种看不见的咒语。因为它的咒语,许多船在海上沉没了,人死了,货也完了。'不列颠尼亚'号就是被它咒沉的。它坏极了。"
埃玛尔天真地问:"那个什么气……象……台是恶鬼吗?"
"是恶鬼,比恶鬼还坏。"
"那它在哪里呢?"
"就是找不到。三个冬天了,我们一直在找它,它一直躲着我们。格陵兰太大了,我们的人太少。"
"那它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呢?"
"我也说不清,反正有一根高高的竿子和两个白色的箱子。"
"……"埃玛尔沉默了。她想像不出那个叫气象台的东西。过了一会儿,她说:
"那些德国人是什么样子呢?"
"和我们一样。"
"他们的国家在哪里?"
"很远很远,和我们丹麦靠得很近。"
"那里也像我们这儿一样满地都是冰雪吗?"
"不!那里绿树成荫,开着鲜花,树上有好吃的苹果。"
"那他们一定很怕冷了。"埃玛尔聪明地问,她斜依在安德森身上,感到很舒服。
"有一些,好像他们穿得很单薄。"
"那他们来格陵兰一定要住在暖和的地方了?"
"格陵兰没有哪里暖和,到处都是冰堆。"
"有,有暖和的地方!"埃玛尔自信地说,她的眼睛狡猾地一闪一闪。
"别骗我,埃玛尔。"安德森没有当回事。
"为什么我要骗你呢。就是有嘛!我爸爸小时候告诉我,格陵兰岛上有许多温泉。"
"温泉?"
"是,温泉。在萨姆森地就有一个,爸爸前几年带我去过那里,那里的水可热啦。"
"萨姆森地?温泉?难道那里会有德国人?"
安德森自言自语地说着,脑海里浮现了香农岛和国王威廉地的地形,也有库恩岛和大詹姆斯峡湾。他猛然醒悟,惊叫道:"可能在那里,可能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