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卞的儿子,特立独行者的儿子。
这个符号很强大,让文官们天然对沈安带着反感。
陈忠珩看了赵祯一眼,见他没发怒,才继续说道:「沈安说了北望江山之后,皇城司的人说外面多有……鄙夷。」
北望江山,谁敢去?
大家都不敢去,你沈安一句话就把大家的伤疤给揭开了,不怼你怼谁?
「后来沈安在雄州的话也被传了回来,私底下那些人都在说沈安是个异类,比当年的沈卞还要异类……」
陈忠珩艰难的吞咽了一下,说道:「沈安说大宋没有大丈夫……他说汴梁的风都是温柔的……」
赵祯面无表情的问道:「还有呢?」
陈忠珩听到了些让他不安的气息,但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沈安说汉儿从不柔弱,他说……汉儿当有大丈夫,大宋……当有大丈夫……」
这话打脸打的太过了些,而且还是地图炮,一炮糜烂千里,是男人都跑不掉。
赵祯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缓缓的道:「大丈夫……满朝都是大丈夫。」
陈忠珩不知道官家是不是在嘲讽着什么,见他面色微白,就说道:「官家,可要让御医来看看?」
赵祯摇摇头,说道:「给一丸药。」
近几年赵祯越发的崇信道家了,丹药也经常吃,觉得效果不错。
陈忠珩应了,亲自去取了一枚丹药来。
丹药遍体微红,微微一小颗。
赵祯服用了丹药,刚来了精神头,外面有人来禀告。
「官家,御史毛桥在宫门外泣血嚎哭,说自己的表兄被人毒死,凶手却在家逍遥自在……还说了什么老天不公。」
赵祯嘆道:「催催开封府,别拖了,再拖朕就自己去查。」
稍后左判官杨靖就来了。
「案子如何了?」
皇帝也要学会和光同尘,赵祯深谙此道,所以神色淡然。
杨靖低头道:「陛下,臣令人去查探了那日进出黄家之人,都没有买卖毒药……砒霜的痕迹,臣……无能。」
他觉得这个案子是手到擒来,所以想戏耍沈安一番。
可现在却找不到毒药的来源,进而无法确定谁有嫌疑,于是就麻爪了。
赵祯提高了些嗓门,不悦的道:「京城的砒霜……朕记着是有数的吧?」
砒霜是毒药,可也是一味药材,所以需要严加管理。
杨靖的额头见汗了,他艰难的道:「陛下,臣令人查过了,并无大出入……」
每斤每两每钱的砒霜都有去处,都能一一查证……那么凶手自然无处寻觅。
杨靖觉得自己先前的自信在此刻都成了笑话。
「臣已经叫人去城外各处药店巡查了,定然能找到短少的砒霜。」
他深深的一躬,浑身渐渐汗湿……
……
宣德门外,毛桥跪在那里,眼角挂着两条血痕,悲痛不已。
「……我那表弟本是老实人,只是被沈安逼着定下了赌约,他死的冤啊!」
边上的御史们都怒了,七嘴八舌的说着沈安的阴毒。
「那人就是个阴毒的,睚眦必报,某多年来从未见过这等心狠手辣之辈。」
一个御史振臂高呼道:「诸君,咱们去沈家!为毛兄讨个公道!」
「同去同去!咱们看看那贼子可敢跋扈,若是敢,打破他家的门庭!」
「……」
一群人刚回头,就和被捏住脖颈的公鸡般的消停了。
有人怒道:「沈安!你还敢来这里!」
来人正是沈安,他的身后跟着折克行和姚链,另外还有个道士,看着就像是衙内出游般的轻鬆。
「咦!你等这是在叩阙呢?」
沈安一脸的惊讶,这些御史们的气势微微弱了些。
叩阙可不是好词,为了一个案子来叩阙,你确定自己不是来消遣官家的?
赵祯要是事事都管,那还要开封府来作甚?还要满朝的衮衮诸公来作甚?
这话同样是地图炮,把在场的御史们全都包了进去。
有御史指着沈安喝道:「沈安,你毒杀了黄奇,竟然还敢来此……」
「毛兄!」
这御史回身准备召唤帮手,然后大家一拥而上,把沈安围殴一顿,也算是出一口恶气。
而且这等行径多半是要青史留名的。
后人看着史书上面的几行字:某月某日,御史某某等于宫外殴待诏沈安……
围殴一个杀人犯,有功无过啊!
而且我可是带头大哥,肯定能留名。
他踌躇满志的一回头,却见毛兄满头大汗的站在那里。
「这天不热啊!」
天气很冷,可毛桥却是满头大汗,头顶上白气渺渺,看着就像是得道的高人要飞升了。
「这天气真热啊!」
这是谁脑子抽抽了?
众人回头,却见沈安正在走过来。
他笑眯眯的道:「毛御史……久违了啊!」
毛桥的嘴角颤动了一下,鼻子上的大黑痣也动了动,上面的一根黑毛在迎风招展着。他强笑道:「你杀了人,还敢招摇过市……」
沈安嘆道:「你竟然还能站得稳,沈某佩服之至。」
当看到毛御史眼角的两溜血痕时,沈安觉得他的演技当真是感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