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曙还在笑。
「另外就是赏赐,每年宫中都会赏赐群臣权贵许多钱物,这些……学生以为群臣和权贵该给俸禄就给俸禄,俸禄不够就加,以成惯例。赏赐却开了例子,让人心生侥倖。有一就想着有二,今年有赏赐,明年有没有?若是明年没有,那些人就会生出怨怼之心,这便是费力不讨好,何苦如此?」
给了钱还被人埋怨,这大宋官家成冤大头了啊!
啧啧!
韩琦微微摇头,低声道:「这个沈安,还有王雱,他们在书院里究竟教授了些什么。」
曾公亮也很是讶然,「这学生的话一针见血,关键是……他们极为大胆。这番话就得罪了无数官员权贵,可你看看那些学生,个个都是习以为常的模样,可见他们平日里就在讨论这些话题……他们这是要准备做什么?」
曾公亮是真的惊讶了。
从未有哪个地方把学生教授的这么全面,什么都懂。
关键是他们对这个天地有着自己的认知,并不盲从。刚才那学生提及鬼神时就没有多少敬畏,由此可见一斑。
赵曙的脸面有些挂不住了,但依旧保持着微笑,「那你看该如何?」
这是套话,说完就该结束了此次会面。
那学生说道:「学生以为当立下一个大家都赞同的规矩,定下了规矩之后,从帝王到百姓都要遵守,不可违背,如此,大宋的财政之道就全了。」
赵曙默然,然后微笑道:「你等好生做。」
他出了一个很大的题目,书院的学生还以一个很大的回答。
规矩!
可规矩不上士大夫,不上帝王。
这是现实。
但若是真能让大家来共同遵守这些规矩,会如何?
「大治!盛世!」
赵曙低声自言自语。
出了书院后,韩琦鬆了一口气,「官家,刚才臣在里面被那些学生盯着,只觉着浑身发紧。」
包拯问道:「韩相这是怕什么?」
「老夫怕他们提问。」韩琦苦笑道:「刚才那学生一番话格外犀利,老夫听了只觉着自己垂垂老矣,该为他们让路。」
「这等学生……臣以为比大多官吏都有见识。」
富弼的话让大家都沉默了。
一个学生就能对大宋的财政之道侃侃而谈,不管是否有道理,凭着他的立意就不得了。
「规矩!」赵曙说道:「我要回去仔细想想这个规矩。」
今日的这番交谈传到了韩绛那里。
「规矩吗?」韩绛说道:「老夫在三司最清楚的就是没规矩,若是能立下规矩,人人遵行,那大宋还怕缺钱粮?后生可畏,难怪沈安和大王会谋划着名把财政从三司剥离出去。官家是乐见其成吧……」
……
「杨卓超,你姐夫说的规矩,可那是官家呢!难道官家花钱都不能自在?」
学堂里,此刻是休息时间,去了茅房回来的几个学生寻到了杨卓超。
「什么意思?」
杨卓超十六岁了,站起来看着瘦削。
「徐毅,你来说。」
徐毅在前面,闻言回头道:「你家姐夫教授的学生今日说了一番话,把整个天下都归纳进了所谓的规矩里,帝王也是如此,你觉着如何?」
他们学习到了这个阶段,早就开始了写策论,对时事也有了不少了解。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杨卓超又坐了下去。
徐毅笑道:「那为何你家姐夫花钱不守规矩?」
这是狡辩,也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杨卓超抬头,不耐烦的道:「帝王与国一体,自然花钱要有规矩。我姐夫的钱是自己挣的,只要不伤天害理,他怎么花销是他的事,为何要守什么规矩?」
「那朝中花钱为何要守规矩?」徐毅觉着这样一步步的把杨卓超引进自己狡辩的圈子里很有趣,等最后用一个问题来终结他更有趣。
「哎!你真的很无趣。」杨卓超说道:「官家的钱和朝中的钱都是赋税所得,是天下人的血汗,当然花用要守规矩。可我姐夫的钱是他自己的,凭什么要被人监督?」
呃!
这个解释太尖锐,直指人心,堪称是这个问题的终极答案。
徐毅无言以对,学生们若有所思。
「天下人的钱财,该由天下人来监察怎么花用,此言大善!」
先生卢辉来了。
一进来他就夸讚了杨卓超,「这番见解老夫听了恍然大悟,可见杨卓超的资质,你等都要向他学习才是。」
众人应了,有人说道:「先生,邙山书院的招生马上就要来了。」
呃!
众人看向说话的学生,都觉得这厮真的在找死。
你这是想把学生们全弄到邙山书院去,那先生岂不是丢了饭碗?
卢辉笑道:「这天下的学问学不完,老夫自己都要好生学了,否则就怕被你们问倒了丢人。再说邙山书院招收学生要考试,差的还进不去。你等只管去,若是能进去几个,老夫的学堂自然会名声大噪,来报名读书的怕是会把门槛踩烂了。」
众人不禁大笑。
有人问了杨卓超,「邙山书院是你姐夫创建的,你为何不去?」
杨卓超淡淡的道:「某要靠自己。」
少年的骄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