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锦眨了眨眼, 有些委屈地摇了摇头。
「男人的真心皆不过嘴上说说罢了, 信了就是傻。」姜韫冷笑,「真真是卑劣小人,婚都退了, 还回头来纠缠不清,约你私会,毁你名声。」
「……他言明日巳时会在茶楼等我。是派个小厮去回绝了他,还是就当没瞧见过这信?」
「还派人作甚?晾他个……」姜韫言及此一顿,思忖了片刻,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笑,「不必回绝,我陪你一道去会会他,多带几个家丁。」
谢如锦心里一跳,犹疑着问:「去作甚?要不要问问母亲和祖母?」
「不必,明日只道你与我一同到铺面上添置胭脂首饰去了。」
谢如锦半晌没再作声。分明表姐只比她大两岁,却无端让她信任和安心。
左右跟着表姐,总不会吃了亏去。
……
翌日巳时,姜韫和谢如锦戴着帷帽,一道登车去城北的茶楼。
姜韫已有很长时日不曾踏足这般往来如织的茶楼酒楼了,扑面而来的人声和茶香让她一时有些恍惚。
不期忆起出嫁前在京城被姜韬拉去东市的那家福锦酒楼,也是这般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可惜那回姜韬也没吃到他惦念的鲈鱼脍,一进酒楼便碰上了韩靖安和沈煜,落得个不欢而散。
险些忘了还遇着了回京的崔九,他还莫名其妙地被韩靖安泼了一身茶……
不对。
姜韫想起彼时她抬起头瞥见的沈煜。
……那茶是沈煜泼的。
真是小肚鸡肠。
那时候就见不得她和崔九在一块儿了。
不过她和崔九打小青梅竹马是真,且那会儿还传言她推拒进宫,是为了等崔九回京。
姜韫思及沈煜生闷气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
正往茶楼里去,身边的谢如锦脚步倏地一顿,姜韫侧目,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二楼雅间门口,宋臻正翘首以盼。他着一身宝蓝色如意纹圆领袍,腰间束着镶金缀玉的蹀躞带,手持一柄摺扇,端的是风度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姜韫面无表情地睨了他几眼,带着谢如锦一道上楼。
这厢宋臻瞧见姜韫一齐跟来之时,心里便雀跃不止。本想借谢如锦探听消息,再徐徐图之。谁曾想,一钓就把人钓上来了。
她果然是对他有意思!见面开口第一句便提他要去京城一事,还好心提醒他去了京城要谨慎行事不可莽撞。
见二人上来了,宋臻躬身引人入雅间。
二人落了座,摘下帷帽搁在一边,宋臻也跟着在对面坐下。刚一坐定,便有茶童端着托盘进来为客人斟茶。
茶水滚烫,清香醉人,隔着袅袅的茶雾观美人,又多了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让人心痒难耐。
宋臻招手让侍从递过来一隻联胜纹螺钿漆盒,尺余宽,沉甸甸的。
他嘴角上扬,将之推到姜韫的面前,摇了摇摺扇,微昂着下巴道:「昨日惊马,害得娘子摔了簪子,是某之过。今日本是想托三娘,将此物递给娘子,以作赔礼。既然娘子今日来了,便当面给你。」
姜韫掀了掀眼皮子,搁下了手中的茶杯。
她漫不经心地瞥了几眼对面坐着的宋臻,又转头瞧了眼身边坐如针毡的谢如锦。
视线又移至推到她面前的那隻螺钿漆盒。
她不紧不慢地抬手将之打开,闪目的金光一下子倾泻而出。
是一整套足金锻造的头面。
谢如锦在一旁忍不住侧目,心里微惊。这赔礼未免也太贵重了些。
「金玉皆寻常,想必娘子也是见惯了的,不敢献丑。只那冠上的南珠甚为难得,这色泽品相,整个关东再寻不出第二枚了。」宋臻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扇子道,眉眼间自矜之色分毫不掩。
姜韫自打离京,未免太过扎眼,梳妆打扮便素净了不少。此刻头上也仅簪了几支素钗,加之一身烟青色的高腰襦裙,削去了不少平日里的那身钟鼓馔玉的富贵之气,整个人显得又冷又淡,像高山悬崖之巅的兰花,只有举手投足间的仪态能一窥往日牡丹之姿。
这等品相的南珠,且不提永平侯府库房里堆积如山,她在姜家閒时起了兴致,让秋竹往她的绣鞋上缀了不少。
就连谢如锦也觉出宋臻醉翁之意不在酒了,皱眉问:「宋臻你这是何意?」
宋臻「哗」一下打开摺扇,摇了摇,目光紧盯着垂眼不作声的姜韫,言语间客气十足,语气却难掩轻挑和傲慢:「聊表歉意。又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娘子不必放在心上,收下便是。自打家父调任京城的文书下达,来宋府送礼之人便如过江之鲫,这南珠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敢问这位娘子芳名?在柳州刘家行几?可曾去过京城?」
定是不曾去过的。那柳州刘家能攀上谢家便是不易。
小地方的人向来只在传闻中听过京城,若是能有机会去一趟,喝一碗东市的五色酪浆,吃一回西市的水盆羊肉,远远地瞧一眼那巍巍的皇宫,便此生无憾了。
姜韫抬眼瞧过去。
这是以为她是谢如锦的姨表姐?
谢如锦在一旁忍不住出声:「我表姐是……」
「行四。」姜韫语气淡淡地打断她,接过宋臻的话茬儿,只应了这么一句。她离京回关东一事连城北姜家那边都瞒着,自然没必要告诉外人,多惹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