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荧沉默,看着旁边微微仰着面没有说话的的江斜,男子的睫毛很长,眼眶却是泛红的。

明知道这件事不全是玉兰的错,但叛主、诟陷、最后淑妃身边无人,被人毒死在冰冷的宫殿里,这些却都已成了辩无可辩的事实。

如今竟然在北地再见玉兰,更觉物是人非、造化弄人。

这不是去劝江斜「不要难过」、「都已经过去了」的时候,未经过他人失去亲人、险些家破人亡之仇,言语和劝慰都显得太过轻微虚伪。

楚荧伸手,用自己的手去包住江斜的手背,用自己的指尖一点一点去揉江斜握的泛白的骨节。她不去说话,但是她却可以这样陪着江斜,或许会让他觉得,他不是一个人。

江斜滞了滞,然后缓缓鬆开攥着的拳头,将楚荧的温凉的小手,包进自己的掌中。

再见到当年姑姑身边的侍女玉兰,他却什么都不能做。他当然不可能使死人復生,他也不能对一个受了胁迫、才死里逃生的女子再下杀手,否则,他同那些草菅人命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看着跪在面前泣不成声的玉兰,楚荧只觉得可悲,最后温声开了口:「我之前……见到你留着的孩子了。」

玉兰从哽咽中猛地抬起头,盯着上面坐着的楚荧,颤抖着双唇,问:「她……她还好吗?算起来……今年应当已经七岁了。」说着,便又有泪水夺眶而出,「我、我也不是个好母亲,她才刚出生,我便弃她逃出京城……我、我死有余辜。」

楚荧摇了摇头,答:「孩子叫童童,当年你父亲以为你走了,害怕被人报復,藏身在流民巷里……孩子没有父母照顾,吃了不少苦,比旁的孩子看着瘦弱些,但是性子纯良活泼,是个好孩子。我后来也去看望过几回,她同你父亲如今皆是安全。」

玉兰赶忙又给楚荧叩首,哽咽:「多谢少夫人照拂。」

楚荧和玉兰对话间,江斜也是强压下心中种种情绪。良久,看着面前跪拜的玉兰,江斜平静开口:「你且起吧,事已至此,却也不全是你的错,与其在这我这里认罪求死,不如说清当年发生的那些事吧。」

「先起来吧,起来才好说话。」楚荧接上,「先说你为何在此处吧。」

「先前少爷进城时候,我远远瞧着便觉得像是少爷……后来便想打听究竟是不是少爷。」玉兰被院子里的下人搀起来,慢慢地开了口,「打听到了是江姓,心中便也知道了……奴婢自知应当来向少爷认罪,却不知,改如何面对少爷。」

「你是怎么到孙城的。」江斜垂着眸问,视线却没敢落在故人身上。

「那时我已有身孕数月,他拿着我肚子里的孩子说要去母留子威胁我,要我偷娘娘的贴身私物给她。后来我生产完,听外面穿贵妃娘娘自尽在宫里,才知道……我想去东宫质问那人,他却直接叫人对我下了杀手。」玉兰说得艰难又痛苦,

「我在郊外乱葬岗醒来时候,生怕再被他的人找到,不敢回京城,也不知该去哪里,便混进流放的队伍中,一路到了这里。我身上没有奴契,也无人敢用我,做活儿也做不长,只能留在此处。」

接下来,玉兰越是交代当初七年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太子皇后王家人那些狠毒的手段,江斜的面上也是更冷下来两分,听到最后,江斜握着楚荧的手几乎都已经是冰凉,没有半分温度。

儘管江斜一直都在吸气,尽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楚荧却分明感受得到,江斜的身子在抖。

楚荧知道的,那是最疼爱他的姑姑,是如今这样温润如玉的江斜、还懵懂顽皮孩童时候的整个童年。

听到最后,江斜只是深深地吸气,久久都未能再说出话来。

「……你愿意同我回京城面圣、说出当年实情,揭露萧端么。」江斜声音沙哑,双眼通红,却也只能死死地看着同身边楚荧交握的双手,仿佛身边的人,才能给他所有面对当年事情的勇气。

玉兰泪流满面,直直跪下,匍匐在地,却是字字铿锵分明:「奴婢当年已做错过一回,如今定不能再错下去,求少爷带奴婢回京。」

江斜嘆了口气,疲惫点点头:「如此,你便留下吧。」

桌上的饭菜早已放得冰冷。

江斜已是累极,缓慢地抬头,看向身侧只是静静望着他的楚荧,却还是撑出一个清润的笑来:「对不起,阿荧,这顿饭也没能好好陪你吃。」

「夫君,无事的。」

「对不起……我先回房休息。」江斜笑着同楚荧点了点头,然后起身,一个人先出了房间。

江斜身形颀长,背影也是挺拔好看的,只是太过落寞。

他习惯了一个人背负所有的东西,开心的便同楚荧分享,难过的东西却总是留给自己,甚至还要强行挤出笑来,给楚荧道歉,因为没有陪她好好吃完这顿难得的晚餐。

楚荧看着心疼。

明明她可以陪他一起背负所有的痛苦,就像当初成亲时候,江斜送她题了他名字「江斜」来由那句诗的摺扇一般,江斜希望楚荧能在这门真真假假的婚事里信他、依靠他。

待江斜走后,楚荧视线又落在玉兰身上。

七年前,才生产完的女子,跟着流放队伍……

楚荧皱了皱眉,似是想起什么,突然问:「你是不是途经过李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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