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睡了长长一觉,醒来的时候甚至觉得周遭光亮得刺眼。

我下意识看向床边,竟池还在睡着,不过看起来恢復了一些元气,嘴唇透着漂亮的粉色,和小猫弟弟的鼻头的颜色很像。其实竟池的病房里有个小沙发,不过我想让他睡醒就能看到我,搬了把椅子坐在了他的病床旁边。

现在发现我的半个身子都覆在人家的病床上,导致竟池的腿斜在床的另一边,估计睡得也不舒服。因为还想让竟池先把我欠下的烤肠钱还给老闆。我赶忙起身,小心地捧起金主的腿,连着腿上面覆盖的被子一起摆正了位置。

身后有些动静,老闆原来也还没离开。他走到我身边,看了看竟池的状况,然后示意我跟他出去。

今天是成为人的第二天,我第一次喝到了可乐。

老闆站在医院的自动贩售机前的时候问我要喝什么,我毫不犹豫地指了指那排深蓝色的易拉罐。之前每次吃饭或者看剧她都会从冰箱里掏一罐出来,喝下第一口之后还会发出粗旷的讚嘆。那个时候我就很想尝尝味道了,但她在食物方面总是很敏锐,一年了,我愣是没从她嘴下捞到一口吃食。

老闆体贴得帮我拉开了拉环,带我坐在竟池病房外的椅子上。

老闆张口:「你哥估计还要睡一阵子,等他醒了,医生给他做了心理评估,你们就能回家了」。

「嗯。」 我哼出个字节,算是回应他。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以竟池弟弟的身份留到现在,毕竟等他醒来就会发现,这个多出来的弟弟除了吃掉他家最后一盒速食饭,就是在他命悬一线的时候想的都是怎么跟他借钱。

「看到你就会想起我的小弟,所以昨天反应确实有点过激了,对不住哈」,老闆又说。

我抬起头,老闆为了我哥忙了一晚上,怎么又要跟我道歉呢?

老闆盯着自己手里的可乐罐,抿起了嘴。我觉得他是在等我回应他。

「没事儿,确实是我吃的太多了」,我试探地安慰他。

「我弟弟走了两年了,是因为抑郁症,看到了遗书我才知道他一直很痛苦」,说完老闆用手掌快速搓了搓脸,「所以看到你在我一根接一根的吃烤肠,我就想,那个时候我弟弟是不是每天也很饿啊?我以为只要给他足够的钱,他就能健康得长大成人呢。」

像他拍拍我那样,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快速用手背蹭掉了挂在眼角的泪,继续说:「所以当时拉着你,我就想着去看看你家大人……我想看看你是不是也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想到撞上你哥出了这种事……」。

老闆抬起头,认真地看我的眼睛:「所以你多陪陪你哥呀。我以前老是觉得血缘关係无坚不摧,觉得我弟会一直像小的时候那样和我无话不谈。但后来我想,即使住在一个屋檐下,我和他却活在不同的世界里。在我弟的世界,他需要有人听听他说的话,需要有人给他撑腰……」 他停顿了一下,努力忍着眼泪,再开口时有些哽咽,「但那个世界里只有他自己。而我活着的那个世界,有永远需要我的工作,有粘人体贴的爱人,还有独立又懂事的弟弟」。

他用力吞咽空气,喉结滚下去又浮上来:「人对亲近的人尤其懒惰,懒得去观察或者去了解。所以一直以来,我把他的沉默当作懂事。现在回忆他最后的那段时间,我是不是只把他的暴躁当成青春期的叛逆,把他的失落当成少年心事。他是我弟弟,在他最痛苦的时候,我却看都没看他一眼。」

我心里泛起一些苦涩,像是有人注了一记苦药进去。

我和老闆一路无言走回病房,对了,现在他让我叫他钊哥。

坐回病床旁的椅子上,我盯着点滴发呆。这瓶快要滴完了,我伸手够床头的服务铃,视线对上竟池正睁着的双眼。

这是看了我多久了?

[15]

没能想出竟池醒过来多久,也不知道竟池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还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是感觉庆幸还是失望。他按响了服务铃,不顾医生、护士和钊哥的轮番劝阻,一意出院回家。他抿着下嘴唇,像是在蛮横耍赖的小孩子。

直到请来了精神科医生,她把所有人都从病房里请了出去,说要单独和竟池聊天。

我原以为精神科医生有办法说服竟池留院观察,毕竟这也是急救医生的建议。但一出病房,老闆便跟着护士去帮竟池办理出院了。

又剩下我自己了,又是在房间外的冰凉的椅子上,一边担心竟池的身体,一边担心自己的未来。现在竟池醒来了,钊哥看来也不在意那七根烤肠的钱。见义勇为的好心猫完成了使命,懵懂却体贴的弟弟的戏份也算到了头。趁竟池因为我假扮弟弟的行为而对这个世界感到愈发不解和失望之前,我应该要离开。

不过我却很快被医生叫回了病房,医生说可以同意竟池出院。但是因为现在他的精神状态不稳定,需要有人陪在他身边。她问我可不可以暂时住在他家上下学。

对此,竟池竟然表示默许。

于是我也默许了。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会在4月20号之前完结。

☆、秘密

[16]

竟池的出院手续办得很快,他起身把病号服换成了昨晚穿来的衣服,又拿起贴在床头的卡片看了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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