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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错,确实是那把刀——

怎么会……

短短一瞬间,像是幻觉,眼前这一柄染浸血迹、面目全非的丑陋魔刀,穿透了十二年累累时光,与那一日晦暗天色下刀光如雪的神兵重合了起来。

巨大的茫然衝垮了沈柠的神志,她甚至有几秒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是十二年后在黄金阙中站立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还是五岁那年,无助地站着绑匪安排的位置上,被仇家一箭接一箭地恐吓捉弄。唯一能做的,只是睁大双眼看清每一支箭矢迎面飞来的轨迹,或是擦过脸颊,或是射歪头髮,等待着死在不知哪一箭之下。

等待下一刻,会有一道惊艷她往后十余年岁月的刀光忽然出现、斩断箭矢。

等待下一刻,会有人从身后蒙住她的双眼,用含笑的语气告诉她如果害怕,可以闭上眼不要看,小孩子不哭已经很勇敢了。

可是没有。

那几秒似乎有一年那么长,又似乎已经过了半辈子,直到殷不辞的嘆息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短短一句,好像耗尽了这个少年的全部力气。

「……确实是柳燕行生前的佩刀,萤火。」

五岁时初遇的一幕幕画面倏然消散,沈柠飘飘荡荡的心随着这句话,沉甸甸如浸入冰凉海水,好像再也不会暖起来一般透骨寒冷。

从此,再没有雪亮的萤火会亮起。而她也真切看清了自己站的位置:她站在人群中,当初会蒙住她双眼、会为她折狗尾草|兔子、会舞刀时催动内力舞出漫天萤火的那个少年郎的身影,已经如轻烟般彻底消散了。她眼前只有一柄已经面目狰狞、血迹斑斑的废刀。

在莆州就已经隐约存在心中的不安预感真切的摊开在了眼前。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沈柠眼前一花,看到了殷不辞诧异的脸,才发现自己恍惚的一瞬间有些踉跄,被人家好心扶住。

她很想开口道谢,但此刻心灰意懒,竟连半句话都不想多说,在殷不辞惊讶的目光中转身头也不回地踏出了黄金阙。

那柄刀血淋淋地,都清清楚楚地诉说主人生前死时的痛苦、悽厉。

她十几年一直敬仰、钦佩、感激、崇拜,甚至只敢放在心底暗暗当作偶像的那个人,就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柳燕行!在她窝在桐湖一门心思练剑的这些年中,已经呼风唤雨、搅动风云,然后在她不知道的时间、不知道的地点,轰轰烈烈地死在了围剿之下。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沈柠一路木然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一片极大的湖边。

钧陵五月,菱花开得繁茂,湖边栽有许多不知名的树木,树冠如盖,遮蔽天日,枝桠上繫着无数条红色的丝带,飘飘摇摇,染得小半边湖水都泛起胭脂色。许多年轻的侠士结伴在湖上荡舟嬉闹,自在逍遥。

周边都是一派柔情明媚,沈柠走走停停,直到看见前面一株最大的树,树上繫着的红色丝带占满了中低处的每一根树枝,长长的垂落下来,仿佛树冠下华美的流苏。湖面清风一拂,轻轻的丝带便如一片火红的水波,在空中盪出一层层的波纹。

树下有位瘦削颀长的蓝衣男子背对着她静静站着,正在仰头看树上挂着的丝带,仿佛一幅美好安宁的画卷。

沈柠这一路上都处在终于被现实逼到眼前的巨大怔忪中,看到这个背影的那一刻,忽然就再也无法忍耐心底的委屈和憋闷,不管不顾地喊了出声:「宴辞!」

树下的男子回眸,眉宇间没有半分疑惑,只是温柔地注视着她,眼中藏着几不可察的怜悯,轻轻嘆了口气。

「唉——」

这声轻微的嘆息,让沈柠再也崩不住。她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做什么,只知道下一瞬已经衝着宴辞奔过去,真到了人家面前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呆呆站着,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不断重复着:「他死了,真的是他,怎么会是他……」

沈柠搞不清楚,为什么偏偏等不到她学成武艺,就已经不需要了。她以为自己表现出的只是困惑和不解,但实际上眼眶已氲红,那双形状极美的桃花眼中蕴满了晶莹剔透的泪珠,而她明明满脸都是委屈和难过,偏偏嘴角却强行控制着不下抿,倔强地让人心疼。

宴辞闭了闭眼,一双手在身边攥紧又鬆开。

沈柠仰起脸,无措地问:「你知道的啊,我真的尽力了,我一直都遵守约定刻苦练剑。是不是我做的还不够?他都不等我……是我太差了,我不够资格,是的吧?可是我从来没有偷过懒,真的,一天都没有啊。」

宴辞无法再看着那双通红的眼睛,终于慢慢抬起手,将她整个人都轻轻抱入怀中,珍重地仿佛抱着易碎的珍宝。

「你做的很好了,是他不够资格,是他太蠢了,为了一些不知所谓的事情没有等你。」他的手因为病而有些冷,但抚摸在沈柠脑后的轻柔力道却带着融融暖意。

他的声音还要更轻、更暖:「所以我们也不要再想他了,好不好?」

闭上眼,有冰凉的液珠从脸上滑落。

「好啊,我以后都不要再想他了。」

第30章 碧桃观祈福

湖水淼淼,遥寄情多。

红丝带垂在两人头顶,像是枝头红萼一般,让沈柠从一个经年纠缠的旧梦中睁眼,就看到繁花似锦、世界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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