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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秦氏做大,便送了一名幼女上京为质。

累世的世家大族,竟然拿个孩子与朝廷做平衡,这事其实非常不体面——

谁知道秦氏与朝廷一个真敢送,一个真敢接;当年秦氏出生了一个女孩,秦家的家主便为她取名为桥,在族中养到九岁,随后送入宫中,由先帝与太后抚养长大,赐小字阿房。

这本是水面下的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从来不提。现在李驭涛被逼得狠了,竟将这层脸皮撕破,众臣一时间都静了。

「在秦桥之前,从来就没有过女子为官的先例。」人群中,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开口,乃是老臣江法:

「先帝提拔她本就是破格;现在秦氏谋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个道理,陛下应该是懂的。」

皇帝冠冕后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遍,在心里骂了一声老不死,又将目光投向了大殿的左侧:「张爱卿怎么看?」

礼部尚书应声出列,先对皇帝行了大礼,然后默不作声地搀起了跪在地上的李驭涛。

李驭涛跪得久了,起身时还有些踉跄,他身边的大臣却没人敢上前扶他。

张尚书扶着他站稳,这才开口道:「臣以为,今日众臣之所以有此争论,是因为陛下没有说清楚要将秦相与谁为奴。」

李驭涛猛然转头看向他。

皇帝饶有兴味地向后靠在了龙椅上,单手支起下巴:「朕未曾说过人选,难道张爱卿已有猜测?」

张尚书站直身体:「陛下的决断,臣不敢妄自揣测。」

皇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憋着干什么?」

张尚书沉默片刻:「庸宴,庸言念。」

皇帝脸现戏谑:「不错,秦女未来的主人,便是安国大都督,我大荆的南境战神庸言念。」

群臣寂静。

几乎在同一时间,所有人脑海里都浮现出了同一段故事:

庸宴,千古一将;毫不夸张地讲,此人乃是大荆的救星。

这个人二十二岁走上战场,北驱东肃,南逐海虏,从军几年从没有打过一场败仗,生生逆转了大荆单方面挨打的局势,一举平定了南疆。

明明是盛国公家的长子,却硬是靠着自己从最底层的士兵,用血用命,一步步走上了军中最高的位置。

是这个男人,给了整个大荆朝站着的骨气。

若非要说他这辈子还有什么缺点,大概就是青春年少不懂事的时候,被一个风流浪子给狠狠骗了一把——

彼时大都督还只是个诗书为伴的世家子,十九岁那年的花朝节,他带着自家幼弟在长青河畔看烟花,一不小心就入了秦桥的眼。

后面的故事理所当然,这个女骗子用一盏三文钱的花灯骗走了庸家么儿,又用一个不要钱的笑容骗走了庸家长子。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年不到,秦大人的新鲜劲散得一干二净,她变得越来越「忙」,直到有一天,庸宴终于在督察院门口逮到了她。

那时她是怎么说的?

「庸宴,冷静点,这段时间我们都很开心不是吗?好聚好散,咱们就到这儿吧。」

庸小公爷惨遭抛弃,连日买醉,因着庸秦两家的身份特殊的缘故,当时连先帝都惊动了——

抓了秦桥关在太庙跪了三天,但她要一刀两断的心思却还是一点没变。

庸宴得知她的回答,伤心之下直奔沙场,拼死忘我,于是有了今天的大都督。

现在大都督想出这口气,虽说过了些,但也实在……

实在不是不能理解。

皇帝语带讽刺:「此番庸宴于阵前诛杀东肃王,又坑杀东肃二十万众,十年之内,东肃已无还手之力;最后一封军报上就提了这么一个要求,想要秦女为奴。」

「不给?」他缓了口气,目光在朝堂众臣脸上扫过一遍,一字一字说道:「谁拿出折中的法子,朕重重有赏。」

此话一出,几位内阁臣子心下都有衡量。

庸宴立下不世之功,实已封无可封;此番,竟已骄横到了要一国权臣为奴的地步。

皇帝话里话外,已然对其十分不满。

沉默中,张尚书再次上前:「就算没有大都督之请,秦氏谋逆,秦相为避嫌也该查上一查;再说当年秦女只有十三岁,先帝生生提了她做监察御史,本就惹了朝中上下议论……」

李驭涛怒道:「张瑞涂!她走到今天,一步一步靠的都是自己!你忘了当初你险些被全家下狱,是谁……」

皇帝突然开口打断:「工部尚书李驭涛。」

李驭涛深吸一口气,叩首。

「你很会说话啊,」他似有还无地嘆了一声:「朕记得你是文泰四十年的庶吉士?你学问不错,从今而后,便回家继续进学去吧。」

轻飘飘一句话,一部尚书便就此成了白身。

他身后仍有许多人想要跪下请命,皇帝却挥了挥手,内侍尖锐的嗓音在大殿中响起:「宣秦氏女秦桥上殿!」

大殿尽头,一个身穿正红官服的女人稳稳走来。

她身形纤细,峨眉淡扫,滚金边的鹤衣收束出一把纤腰,路过李驭涛时俯身在他手肘上託了一把,对他微微笑了一下。

她一抬眼,群臣退避,不论是敌对方还是己方,都下意识地向她点头为礼——

那是被秦相碾压了三年后培养出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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