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驴车泊在山下农家,一行人便准备从北坡开始爬。
关鹤谣晃着手里一包蜜枣,「今日第一个爬上山顶的,得此当彩头!」
语音刚落,两个小傢伙就往外冲。幸毕二娘子眼疾手快把他们拽住,偏那两个孩子还叫着「蜜枣」「我要蜜枣」拼命挣扎。毕二忙去帮自家娘子,教训着「听阿娘的话!」一手拎起一个娃娃夹在臂下。
孩子们惨遭亲爹暴力压制,仍不服输地晃着小胳膊小腿,看得剩下三人哈哈大笑。
关鹤谣也觉得刚才的话不妥,实在小觑这些精力充沛的小魔兽了。她变魔术般又拿出一包,「不要着急,跟着阿爹阿娘一起走,你们只要爬到山顶,就能得到一包蜜枣。」
本来就是为了哄孩子的,怎么可能让他们颗粒无收嘛。
毕二家娘子自然懂她这份心意,连忙道谢,「让东家娘子破费了。」
「盛娘子客气,」关鹤谣莞尔,「我瞧着这两个孩子可爱得很。」
这位盛娘子穿着粗布青衫,那衣衫虽打了补丁,却洗得很干净。
她性情极柔和,甚至有些怯懦懦的,对着关鹤谣这小她十来岁的小娘子都是一口一个「东家娘子」。
她一双儿女倒是更像毕二,虎头虎脑的,一点儿也不怕生。
北坡路平坡缓,时不时有一段青石板阶梯,爬起来并不累。
关鹤谣久居市井,能来这大自然活动一下也觉得心旷神怡。山路沿途都是绿树碧草,静谧幽深,偶尔碰上几个带着烛火气的游人迎面而来,想来是寺里进过香从这边下山。
毕二带着两个孩子在前面呜呜喳喳地开路,关鹤谣便和掬月在后面陪盛娘子说话。
「康郎今秋就七岁了,珠娘刚过五岁。」
「七岁啦?可入学了?」他去岁满六岁,该入冬学了。
「这……」盛娘子面露难色,「郎君能挣的银钱没有定数,常常七、八日没有进帐,我、我也只能做些缝补浆洗,实在……」
关鹤谣理解地点点头,略一沉吟说道:「若是他想入学,这束修就由我来出,如何?」
盛娘子惊得篮子都捏不住,没听过还供伙计家孩子上学的,她愣这么一下,关鹤谣已经把毕家大郎叫过来。
这孩子本耍着一截树枝,此时乖乖站着听关鹤谣说话,「康郎,你想不想上学呀?」
康郎看看爹娘,看看笑眯眯的关鹤谣,慢慢点了点头。
「可是,」他涨红了脸,「家里没有钱……」
盛娘子的眼圈也红了,这孩子向来懂事,知家中贫苦,从不开口索要任何东西,原来他是想上学的。
「这你不要担心。」关鹤谣摸摸小男孩头顶,扬声唤道:「毕二哥,我每月多出三百文钱给你家大郎念书,只是你必须保证这钱是让他去上学的。」
她之前想过送掬月去上学,很是用心打探了一番。金陵城官学、私学都极兴盛,每一里巷必有一二所学堂,弦诵之声,往往相闻。每月两百文就能上很不错的私塾,再加些纸笔钱,这三百文足够了。
「东家娘子,这、这怎么好意思?」毕二连连摆手。
「又不是给你的。」关鹤谣笑着摇头,「孩子想念书岂能耽误?咱们也不等到今冬了,我知道几家小家塾,蒙童可随时入学,这几日我去问问。」
有人拽她衣襟,关鹤谣一低头就见珠娘大眼睛晶亮亮看着她,「我、我也要,我也要上学。」
关鹤谣心都化了,温声同她讲,「珠娘自然也可上学,只是你太小了,要等明年呢。」
一个接一个炸弹炸得毕二夫妇应接不暇,都顾不上讨论康郎的束修了,直说不用不用,女娃娃上什么学。
有权有钱的人家设有族学,或是把先生请到家里,让自家姑娘跟着学点书画也就罢了,贫苦人家哪有送姑娘去上学的?
「女娃更要上学了。」关鹤谣推出掬月,树立典型,「你瞧我家掬月,会写会算,帮我不少忙。我以后开了食铺,掬月便是掌柜的,定让她比那些少年郎们还风光。」
她知无法马上改变他们的想法,也不欲争辩,只说据珠娘上学还有一年,「你们到时候定会改变主意的。」
夫妇俩面面相觑,两个孩子倒是欢叫着抱到一起,牵着手往上跑去。
掬月自己都没听过让她当掌柜这一茬,惊得结巴了,「小娘子,那、那你做什么呀?」
关鹤谣瞟见一株荠菜,兴奋地蹲下开挖,「我呀,给你当厨子啊!」
山路常有人行,野菜们已经被各路英豪扫荡得只剩残兵,关鹤谣也没特意去找,这般爬到了山顶,也就挖了一小篮底儿。
这么点菜,拿去餵兔子,兔子的红眼都要翻出白眼来。
「哎,还指望包顿荠菜角儿吃呢。」荠菜鸡蛋的饺子可鲜了!
「今年雨水少,野菜都不长了。」盛娘子笑答,一回头,却发现那跳脱的东家小娘子又不见了。
关鹤谣自一棵松树后露出惊喜的脸,连声唤着众人,「快来!松花开了!采松花粉啦!」
哎呀妈呀,还有意外收穫!
松花并非松塔,而是松树抽新芽生出的花朵。
说是花朵,但无花瓣,只一个个如手指粗细的穗子簇做一团,软绒绒的状如松鼠尾巴,蓄着极细极轻的鹅黄色花粉。松花一旦盛放,不几日花粉就随风散尽,这一错过,就是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