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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的瞬间,萧屹闪身进来。

一片黑暗中,关鹤谣颤着手把他囫囵个摸了一遍。

「你受伤了?!」

不是被她乌鸦嘴说中了吧!

「没有。」萧屹沉声答,掏出火摺子点燃了蜡烛。

烛光融融盈满小屋,关鹤谣终于看清了萧屹。

他衣着整齐,面色正常,确实没有受伤,只是神情非常严峻。

关鹤谣心一沉,「出什么事了?」

午夜惊变,掬月也已经被吵醒。她睡意全无,飞快反应过来,「我去院子里看着。」披上衣服就出去了。

「五哥。」关鹤谣的心七上八下,她把人拽到床边坐下,轻声问:「是殿下出事了?」

跳动的烛光映得萧屹的脸骤明骤暗,他的额头不知是被汗水还是夜露浸湿,摸上去冰凉一片。

「殿下无事。」他缓缓摇头,「只是若是可能,我们都宁愿出事的是自己。」

关鹤谣又想埋怨他何必说这么吓人的话,又心臟猛缩,鲜明地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满室寂静之中,萧屹沉沉闭上眼,藏起巨大的悲切和黯然。

「阿鸢,黄河决堤了。」

灯花一爆,应着关鹤谣一声哀叫。

「天啊……」她捧住痉挛的心臟,「何处决堤?是否严重?」

「在洙州商胡埽决口,向北直奔大名府,已经殃及河北东、西两路二十几个郡县。」

「又是洙州?!」她难以置信。

十几年前黄河便在洙州决口一次,溺死百姓、兵卒无数,坏田逾十万顷,几乎将大半个河北冲废。如今艰难的重建刚有眉目,一夕之间又化为乌有。

「这、这!」她红着眼眶长嘆一声,哀民生之多艰,「何时的事情,我没听到风声。」

「决口是在三日前,宫里也是今夜刚得的消息。」

如此讽刺,立夏之日所有人都在敬奉火神,却没想到水神突然发了脾气。祝融之祸,可能烧尽一间屋子、一个村落,乃至一座城市,却也赶不上滔天的黄河水一泻千里,咆哮着将所行经处都化作自己的河床。

信鸽轻灵的羽翼沾染了水汽,带来了最沉重的噩耗。

「官家下旨,着三司、工部和司农寺协同治水。殿下身为判工部事已经连夜被召入宫中,明日便启程前往洙州。」

萧屹一顿,垂下头艰难地继续道:「另…拨五千精锐虎翼水军一同前往。」

关鹤谣蓦然僵直身子。

萧屹不可能深夜冒险前来只为告诉她千里之外的决堤,又不是这院子马上要被大水冲走。

但是她确实感到狂暴的巨浪打来,劈头盖脸将她拍晕,翻滚着坠入冰冷的河底。

好像有人在说话,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水面上传来,以致于模糊着变了形,跟着水浪灌到她耳朵里。

耳中一阵嗡鸣过去,关鹤谣才意识到那是她自己的声音,是她呜咽着在问——

「你也要去?」

萧屹猛地抱住她,双手护住她的背脊,像是护住一株风暴中颤抖的玫瑰。

「…是,今夜回营整兵,明日出发。」

「可、可你带的都是新兵!」

都没下过水的新兵,怎么会被征召去治水?

萧屹神色有些躲闪,关鹤谣扳住他的脸,「说实话!」

「……我带的那厢军确实不在被征的番号里,但…官家钦点我同往,务必亲探水情。」

他确实不想说这话,徒惹关鹤谣担心。

务必亲探水情。

关鹤谣死死咬住牙关,愤恨的泪水潸然而下。

「他这是让你去送死!」

萧屹又不是治水官员,他给官家最深刻的印象便是水性纯熟,单独命他去的意图昭然若揭。

在位不过二十余年,黄河便两次惨烈决堤,这在百姓口中是天谴、是报应、是「官家可是做了什么坏事」;在史书册上是无能、是无道、是「饿殍寒骨积于道」。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让此时身处福宁殿的赵励焦头烂额,紧紧攫住每一丝治水成功的希望。

而这些希望,却要萧屹用命去换。

这是一个帝王的考量,并非背公向私,并非不顾大局。但关鹤谣痛恨他在大难当前时,便这般将她珍视之人任意驱策,自行其是;而在常日,甚至吝于给予萧屹应得的尊重和礼遇。

隔日见面的习惯被打破已经那般惆怅,突如其来的分别简直是摧心剖肝之痛,更别提原因是如此凶险。

关鹤谣终于承受不住,扑到萧屹怀里掩面而泣。

第90章 黄河决堤、琥珀珠 「要去多久?」……

关鹤谣不敢放声哭, 硬压下来的呼吸频率很快让她因为缺氧而头疼。

萧屹微支起上身,把人搂着侧躺在床,一下下抚着她的背, 试图以一些拙劣的谎言安慰。

「黄河也不过是一条宽些的河, 堤坝毁了重建就是。说不定我们到时都抢修好了呢。」

如果关鹤谣是一个这辈子只听过「黄河」之名的宋朝小娘子,她大概会相信。

可她不是。

她清楚地了解这条河流在华夏文明进程中的巅峰意义。她读过那些「自永静以北居民所存三四,所收苖稼十不一二」的锥心字句。

她甚至亲自游览过黄河,站在游船上仰望直插天际的峡谷,被如同万雷奔腾的浩大水声震撼到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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