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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鹤谣慌忙低头做鹌鹑状。

好在对方似乎全然没注意到她,毕竟她前面有个重磅嘉宾挡着。

「本官早听说有慷慨之士在福田院附近施舍吃食,已达数日。只是没想到,竟是信国公府家的三娘子亲自前来。」

与关筝说话,盛浺的语气仍是公事公办的冷淡。

「贵府每季都给城内各安济所捐赠钱粮,本就是世家典范。三娘子今日所为,更谓仕女楷模,令人钦佩。」

关筝生性羞怯,遇到重要时刻却从不掉链子,自有大家风范。

她落落大方轻施一礼,言语上也与盛浺有来有回,无非是先称颂盛浺克己奉公,以少尹之尊,冒盛夏之暑,亲探难民,又说国公府所援米粮都是应当。

说到后来,她却又道:「至于大人口中『仕女楷模』,妾实在愧不敢当,来此布施都是义姊的主意,妾也是今日才来帮忙。」

她着实是一片好意,既不居功,又帮着关鹤谣抬身价。这般聚沙成塔,让世人渐渐习惯于关鹤谣和国公府之间的联繫。

可她却不知关鹤谣对盛浺那股子天然的、不可名状的抗拒心理,根本不想在他面前出一点风头。

「义姊?不知是哪家的贵女?」

那声音听起来根本不在乎答案,可偏偏还要问。

这位盛大人原来是这么好奇的个性吗?

关鹤谣心里骂着娘,迈半步出来,垂着眉眼十分恭谨地行了个大礼,「民女关氏,请少尹大人安。民女出身微寒,不值一提,幸有机缘与三娘子相识而已。」

正常人都该听出,这是不愿多说,是以一言带过。

可盛浺居然继续问道:「小娘子祖籍何地,祖上何人,现居何处?」

关筝倏忽抬眼,周围的官吏也面面相觑,而后又不约而同看向那青布衣衫的小娘子。

盛浺的语气平稳疏离,一如在公堂审案。

可问题就是,此处并非公堂,盛浺身为父母官也不该这般当街问询一个小娘子,更何况后者未有任何可疑举动。

信国公府与盛家素来没什么交情,关筝见他如此盘问关鹤谣,心中蓦然升起莫名戒备。她不动声色地挡了挡关鹤谣,随口以「孤女」之类的说辞搪塞两句,神色中有隐隐不悦。

似是才意识到自己所为多有不妥,盛浺道:「三娘子莫怪,只是本官见你这位义姊有些面善,一时多问了两句。」

一句「有些面善」已经让关鹤谣僵住身躯,盛浺的下一句话更是让她心慌意乱——

「面善的好像……这已是第三回 见面了。」

关鹤谣咬牙,上一次,果然还是让他瞧见了!

事情的起因是萧屹还没回来那阵,关鹤谣想儘快办理新的户籍,特意去找关策商量。

关策的意思是由他暗箱操作,给她走个关係。

关鹤谣便问:「不是在城中居住一年就可以将户籍落到金陵?」

既然能靠她自己落户,又何必去劳烦国公府?这样还可以绝除后患,免得以后被人挖出这一茬。

「这…确实可以。然而你没有之前的户帖,未免有些难办……」

关鹤谣大致理解了他的意思。

户帖,真的是寻常百姓安身立命的最重要文书。

莫说是缴税、服徭役、外出、婚丧嫁娶,就是买卖一头牛都需要出示户帖记录,地震往外跑都不能忘了拿,哪里会轻易丢失。

关鹤谣很泄气,「真的没有办法了?」

「有倒是有,」关策面露难色,「...只是可能要委屈一下小娘子。」

关鹤谣听他讲完方法,深觉合理,咧嘴一笑道:「这有什么委屈的?」

第二日,她就穿着一身粗布烂衫,蓬头垢面地来到了金陵府衙,黑不溜秋的脸上抹的是两把锅底灰。

活用刚和掬月学的蹩脚口音,她声泪俱下地讲述了自己从晋南家乡来此投奔亲戚的经历,大意就是最后全家人死走逃亡,只剩她一个人到了金陵城。

一番骚操作,带的那书吏都跟着抹了抹眼睛,而关鹤谣如愿拿到了爱的号码牌,只等一年之后正式换成金陵户帖。

她千恩万谢退出偏庭之时,正见盛浺自另一侧廊下稳步走来,便慌忙半遮住脸匆匆离开,根本没敢回头。

是以,她并不知道盛浺蓦然驻足,向她离开的方向长久注目,又径直去到了偏庭。

「方才那小娘子为何事而来?」

眼眶红红的书吏战战兢兢起身,「回少尹大人,她是晋南来的难民,前来登录户籍。」

「晋南来的?何时?为何?」

「据她所述,是两日前刚到金陵。本是来金陵投奔亲戚,结果亲戚家已然不在,沦落无归处,便来登录户籍。下官本要着人送她去南城福田院安置,但她说要去向这两日收留她的人家道谢,之后自会前往。大人请放心,下官已经给她发了福田院接引文书,不会出纰漏。」

善心的书吏只以为年轻的长官心繫贫苦,见到那可怜的小娘子于心不忍,于是回答得事无巨细。

却不知盛浺正在心中冷笑,好一个两日前刚到金陵。

倒是有意思。

第一次见面她是忽然登堂作证,而后无影无踪的证人。

第二次见面,她是晋南来的孤女,狼狈到差点被送到福田院去。

第三次见面,她摇身一变,成了在福田院门口布施的得体商户,甚至是关三娘子的义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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