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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巨贾之族尚且元气大伤,据说在途中还遇到山匪打劫,多亏被路过军士救下。

而这千里险途,平常人家要想安全走过更是难于登天,最后往往都是十存五、六,家破人亡。

等到河北的难民抵达,不知又要是怎样悲惨的光景......

关鹤谣不忍细想,晃晃头,挂起笑脸继续分发黄桃。

面前的老人托着箬叶,忽然和她搭话,「小娘子,你那个、那个叫什么枇杷膏的,还有吗?」

关鹤谣歉意地摇摇头,「阿翁,实在对不住,那是最后一茬枇杷了。」

正因如此,才有了上好的琵琶老叶。世人说起枇杷膏,便常以为「枇杷」果实是主角,却不知药效最好的部分是枇杷叶和核。只要将其高温煮过,去除自带的轻微毒性,就是止咳祛痰的最佳良方。

这已经是关鹤谣来布施的第五天。

前几天趁着枇杷罢园,又多又便宜,她每日都做枇杷膏送来。

「这样啊,」老人难掩失望,连比划带说:「吃了你那枇杷膏,俺这嗓子确实舒服不少,要不然这把老骨头都要咳散啦。而且怪好吃的,俺以前没吃过你们南边的果子。」

许是觉得他的嗓门太大,说着说着,老人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自己干枯的手中,正是一片的鲜绿的箬叶以及两瓣黄灿灿的桃子,那样艷丽明快,蓬蓬勃勃,只是看着,就让人感到欣喜。

「桃儿倒是常吃啊,俺家屋后那颗桃树,长了三十来年啦,结出的桃儿不比你这个差。」

他忽怆然长嘆,「吃不到啦,再吃不到啦——!」

一滴浊泪打到桃瓣上,混进光亮亮的糖汁里,不分你我。

那扯起嗓子,浓重到像是歌唱的口音,又何尝不是献给故乡的一首诀别诗歌。

关鹤谣听得眼眶发热,想要开口安慰,喉头却紧得说不出话。还是边上吕大娘子招呼老人道:「今日的二陈汤也对咳疾有效呢,您快来喝一碗。」

老人点点头,用小竹籤扎着狼吞虎咽几口把桃子吃了,便去排香汤的队伍。

关鹤谣追着他的身影,咬了咬牙。

既然她能做的有限,就更要做到最好了。

本来,关鹤谣只打算布施七日的,就像是开一场水陆道场。既能为难民做些实事,又能寄託愿望,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虽然施舍的食物都不算贵,可若时间再长,她的财力和精力都跟不上。

然而,现在有了国公府三兄妹提供的巨额资金,更重要的是——这些日子的见闻让她再也放不下了。

她看到孩子们扯着箬叶舔来舔去,甚至不小心划伤了舌头,只为吃尽那最后一点糖渍。她看到昨日还笑眯眯来领梨膏糖的老人,今日就被卷着席子抬了出去。她看到瘦弱到没有乳汁的母亲,含着泪将果肉以口哺餵给孩子。

一场水灾带来的痛苦,不止是那个瞬间的滔天巨浪,还是之后的颗粒无数、断壁残垣,是要花费数年、十数年,乃至一整代人去抚平的伤痕。

这将是大地,和匍匐在其上的人们註定要忍受的一场漫长的、反覆的隐痛。

既然已经与这个世界休戚与共,关鹤谣便决定将布施食物作为此生的重要事业之一,而不是心血来潮的一次性善举。说到底,用食物给人带去幸福本来就是她做厨师的初衷。

既然如此,也该制定出更详尽的策划,再和那三位金主大佬认真汇报一番。

她正这般想着,却听见众人窃窃惊呼,一转头,就见街角出现了一顶彩绣玲珑的花轿。

众人都议论那轿子的豪华,唯有关鹤谣知道这顶轿子归属于谁。于是她讶异地撂下木勺,快走几步迎上前去。

说曹操曹操到,从轿里走下来的,居然是穿着朴素布衫的关筝!

关鹤谣扶住她,「大热的天,你怎么来了?」

「我来帮忙。」关筝低头一笑,待看清了关鹤谣形容,又赶紧拿出帕子给她擦汗,「大热的天,鹤姐姐能来,我也能来。」

这话里娇憨的稚气听得关鹤谣心生喜爱。

是时风气开放,信国公府家风更是豁达,向来不拘着小娘子们外出。据说先关皇后就是打马球的好手,无数郎君都是她手下败将。

关鹤谣常觉得关筝性子柔弱,可是相处下来便知她是外柔内刚,并不会被那所谓的男女有别、贵贱有分拴住。

她主要是不舍得关筝跟着劳累。

这么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族仕女,要在伏天的大下午做体力活,实在太受罪了。

关鹤谣只当她是觉得这里有趣,指着棚子给她讲:「你看那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饮子铺老夫妇,那个则是我傢伙计......」她介绍几句,又开始把人往回劝。

「棚子搭得简陋,不怎么挡太阳,边上还有锅灶烤着,热得很,阿秦还是回家去,嗯?」

没想到关筝却是很坚决要留下来帮忙。

她思来想去,不能把钱一给就两手一摊。左右也是为了婆婆,她来帮着儘儘心意也是应当,好过在家无所事事。

关鹤谣实在拗不过她,只能如了她的愿。她拉着关筝回到棚下,众人都面露好奇,问这问那,想知道这又是哪家花一样的小娘子竟愿意来做这粗活。

关筝性子腼腆,被几十号人探着脖子盯着瞧难免脸红,看了看关鹤谣鼓励的目光,才一句话报了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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