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故意糟践自己身体,只是昨日就没见到你。今日又过了定帖,实在欢喜得很。」
他第一次真的惹关鹤谣生气,却已知道如何让她消气。
她厌恶欺瞒,他就将所有的忧虑、开心和思念条条缕缕剖出来,明明白白摊出来。将它们同无数落在肩胛和后颈的吻,一起融到关鹤谣身体里去。
「而且今日已是廿七……」
这句话一出,关鹤谣便知自己气不起来了。
十月将尽,冬至将至。
萧屹好不容易被这段时间的平静安抚下来的心,又渐渐焦躁起来。恨不得与她形影不离的保护欲作祟,让他终日不安。
变着花样做的丰富菜餚,给他随身带的虾干、肉脯,还有嘱咐小九每日不断的甜汤炖品……
关鹤谣这么努力地投喂,他却比刚从河北回来那阵还清减了几分。
瘦削的下颌硌在关鹤谣肩上,也硌在她心上。
她默默转身抱住了萧屹,把最后一口气撒成了一句戏谑。
「萧屹,我觉得你身体不太行啊?」
萧屹:「……」
关鹤谣:「……」
一阵比刚才更暗流涌动的可怕沉默。
身手!
身手!
关鹤谣在心中尖叫。
她想说的是身手!
是想嘲笑萧屹一天到晚总受伤!
而且她知道他身手也很好的!
然而不知为何就是总受伤,所以只想吐槽一下而已。
并不是要对已然虎视眈眈的某隻野兽,进行这近乎挑衅的指控啊!
关鹤谣小心翼翼地抬头。
心中那一点点愧疚,在看到萧屹无从辩解、无从证明的困窘面色之后,烟消云散。
她咬住嘴唇,拼命憋着才没笑出声。
毕竟这时要是笑出来,她怕萧屹会真的和她「拼命」。
萧屹做错了事,关鹤谣气是消了,却不代表他可以逃过惩罚。
一句口误,给了她新的思路。
「逗你呢。」关鹤谣漾起笑脸,「行不行的暂且不说,但我是很喜欢的。」
骤然转变的态度已让萧屹反应不过来,接下来那许多热情的讚美和亲昵的碰触更是把他直接砸懵。
周身泛起隐痛,也许正生出无数细小的伤口,需要倾心之人化作那韧而软的绷带,将他缠住,抚去所有伤痛。
关鹤谣如他所愿。
她将声音裹了蜜糖,引诱那贪甜的郎君。
「下回还瞒不瞒我了?」
萧屹摇摇头。
「还有别处受伤吗?」
又摇了摇头。
「哼,我可不信了。」她忽停住,「我自己看。」
萧屹一愣,飞快地点了点头。
然后关鹤谣真的只是看了看。
并且对她看到的很满意,确实没有其他伤口。至于剩下的……她就不管了。
果断抽身离开,她去盆架处慢悠悠地洗手。
水声渐渐清明了神志,萧屹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关鹤谣也看着他,只是神色非常平静。
就好像刚刚那个情意绵绵的人不是她,就好像前几日,他们不曾在这里温存着耳鬓厮磨。
未等萧屹说话,她又用同样平静的语气道:「饭也吃了,药也换了,郎君这就请回罢。」
第一次,萧屹切身体会到了「兜头一盆冷水」的含义。
盆里确实是冷水。
关鹤谣的生活水平,还没提高到屋里随时有热水的程度。
手被冰得微微泛红,她难受得将其张张合合,指尖不停相互揉搓取暖。
纤长的手指过于柔韧,于是伸直的时候会微微翘起。
在这个角度变换的过程中,圆润的指甲闪着珍珠贝母一样的光泽。手掌弓起的弧度舒缓又优美,正在棉布巾上一下、一下擦着。
绝佳的视力让萧屹看到每一颗水珠滑落的痕迹,还有嗅觉……崭新的、茉莉香味的、加了白檀的肥皂团。
他愣怔地看着,无法接受自己失去了什么。
察觉到他的视线,关鹤谣刻意放缓动作,慢条斯理地擦手。
萧屹终于忍不住开口请求,「阿鸢,回来。」
那声音暗哑可怜得惊人,一瞬间,关鹤谣居然都要心软了。
「不行。我要去帮掬月收拾了。」她强迫自己狠下心来给他个教训。
「也请郎君快些离开罢。」
视线在萧屹身上转一圈,她极力忍住笑,「没关係,反正披着披风看不出来的。」
关鹤谣气那披风,便针对着它阴阳怪气到底。
萧屹整个人都僵住。
他还是骑马来的。
想到将要遭受的丢人的、非人的折磨,他仍泛着红潮的脸开始隐隐发青。
罪人游街都不带这样的。
关鹤谣也想到了马的问题。
能怪谁呢?只能怪你自己准备太充分了。
她深感同情地嘆口气,略表遗憾地一摊手,而后口中模仿着「哒、哒、哒、哒」的欢快马蹄韵律,脚步翩跹地转身离去。
*——*——*
眼瞧着关鹤谣神色轻鬆地走下楼,掬月的心也终于放下。
「郎君没事?」
「没事,没烫到。」
关鹤谣此时心情极好,看着掬月摆的一大桌东西打趣道:「小掬月真閒不住,香肠自己做可费劲了,得有人在旁帮忙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