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穆染已经不太想得起来当初的事情了。
她只知道,似乎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在问发生了什么,那声音温和轻缓,却带着未脱的稚气。
她能感觉得到,那贱籍听得这声音后极快地从她指尖挪走了步子,再之后她便陷入了黑暗中。
再次醒来时是在从未见过的奢华寝殿中,她躺在鬆软锦被上,眼前半蹲着一个男童。
面容精緻,眉目如画,唇边带笑,见她醒来,那男童双目一亮,似乎很高兴。
后来穆染才知道,救了她的是太子,帝后唯一的嫡长子。
许是因着幼时养成的冷硬性子,在得知对方是她的救命恩人后,穆染甚至不知道要说什么,顿了半晌,最终口中也只吐出了冷冰冰的两个字。
「多谢。」
她长到十二岁,除了母亲,还没有任何人向她释放过善意,因而她也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谢意,只是照着曾经母亲说的跟对方道了谢。
那太子见她这副态度后似乎愣了愣,半刻后方回过神来,澄澈的双目中似乎有什么闪过,快得几乎叫人看不清。
那之后,莫名得了太子喜爱的穆染再没回到以前那样任人欺凌的日子,身为储君的穆宴待她比任何人都要好,旁的那些皇子皇女全都不能同她比。
穆染不是忘恩负义不识好歹的人,她原本,一直都是感恩穆宴的。
直到对方在她面前展现出真正的样子。
「皇姐在等朕吗?」
轻柔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穆染放在膝上的手被宽大温热的掌心纳入掌中。
她整个人一怔,接着下意识往后一退,结果恰好落入身后坚硬灼热的怀中。
「呵。」低低的笑声响起,显出说话之人愉悦的心思,「皇姐今夜如此主动?」
第四章 什么叫求而不得。
饶是穆染先前已经做了准备,也没预料到会这样。
她甚至连穆宴何时进来的都不知道,更不用说对方直接出现在架子床上。
几乎是在落入对方怀中的瞬间,她便马上反应过来,手下用劲,挣脱对方的掌心,接着撑着身下的锦被猛地起身,站在床沿。
方才一直被她握在手中的帛书因着刚才的动作掉落在床榻之上,穆染没有去拿的打算,而是站在床沿距离之外。
虽然眼下寝殿昏暗,可她身上散发出的警惕之意却十分明显。
「皇姐别紧张。」眼见对方从自己怀中挣脱,穆宴也不急,身子稍稍一挪,便坐在对方先前坐着的地方,「你看,连帛书都丢下了。」
说着,他从床榻上拿起方才拿到帛书。
「这明安殿皇姐可还满意?」
穆染没动。
「你如何进来的?」
在此之前,穆染想过许多对方来时的场景。
若非那帛书上的内容,她今夜也不会提前迁宫,更不会将整个寝殿的宫人都遣离,因为只有这样,眼前的人才能如入无人之境般的入她寝殿。
只是她未料到,穆宴会这般神出鬼没。
她方才分明一直在架子床上坐着,紧闭的殿门没有丝毫动静传来,可对方便是忽然出现在她身后,宛如鬼魅。
「皇姐想知道?」穆宴把玩着手中的帛书,轻笑一声,「这是秘密。」
穆染指尖紧了紧。
她没再开口。
因为面对穆宴,她从不喜欢多言,总是沉默的时间多。
若是平日,穆宴早自己同她说话了,对方素来不在意她的冷淡和沉默,反而把这当成一种乐趣,总是乐此不疲地独自同她说着话,便是得不到她的回应也毫不在意。
可今夜不同。
在她静下来后,穆宴也没再说话。
接着殿外堪堪印照进来的昏黄烛光隐隐能瞧见对方閒适的模样,骨节分明指尖捏着那道帛书,显得极为泰然,似乎一点儿不在乎穆染同不同他交谈。
穆染知道,他这是等自己主动开口问。
这已经不是第一回 了。
她知道,对方想看的,是她服软、低头,低声求他的模样。
如果只是想知道对方为何能忽然进来,穆染定然不会开口,可她真正在意的不是这个。
此时殿外又是一阵凌冽寒风吹过,挂在殿沿的宫灯被吹得四处摇晃,憧憧烛光恰好将对方手中的帛书照亮。
穆染的视线落在那道帛书上。
「这帛书……」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静谧的寝殿中响起,「帛书上所记是真的?」
「皇姐觉得呢?」见她主动开口,穆宴唇边勾起一抹笑,「来朕身边坐。」
穆染没动。
「皇姐。」穆宴的声音淡了下来,「站得这样远,朕如何同你细说这帛书的内容?」
穆染不是蠢人,自然知道对方这话的意思,故而微微闭眼,再睁开后,整个人便径直往前面走去,接着在对方边上的床沿坐下来。
「再靠近些。」
穆染指尖攥紧,往那边靠了靠。
「夜深露重,朕觉着身上寒意甚重。」
她便又往对方身侧坐了坐。
而几乎是她靠过去的瞬间,对方便长臂一伸,将她削瘦的肩头一搂,穆染整个人被再次压入对方怀中。
这次的穆染没再挣扎。
她很清楚对方的脾性。
从她刚坐下那会儿,她其实就已经猜出了眼下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