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穆宴缓缓往她那里挪去,接着停在她跟前,在黑暗之中看着对方,「皇姐为何不睡?」
穆染沉默了半刻,接着才从喉间吐出一个字。
「……疼。」
穆宴听得一怔,下意识问道:「皇姐受伤了?哪里疼?严不严重?」
说着便伸手要去触碰她,可却在将要碰到对方时猛地停下来。
在不知道穆染究竟哪里疼之前,他不敢轻易触碰对方,怕再伤了她。
穆染虽看不清他眼下的神色,可也能从对方的言语之中听出紧张之感,显然是在担忧。
「伤得不重。」她道,「但是我有事问你。」
穆宴想也不想便道:「皇姐究竟伤了哪里,为何不叫人来瞧?……不行,朕现在去叫尚药局的人来!」
显然,在他的心中,穆染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别去。」穆染抬手拦住对方,「伤在何处你一会儿便知晓,眼下你回答我个问题。」
见此,穆宴没辙,只能说了句:「皇姐你问。」
穆染便问了他御前的人是否都是口风严谨之人。
穆宴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听后不由地一怔。
「皇姐这是……何意?」
穆染才将下午的事说了出来。
她什么都没瞒,而是直接以陈述的方式全都说了遍,末了了方道:「我知道你做事不会如此没首尾,思来想去,便唯有御前的人那边了。」
旁人不是轻易能得见天子的,唯有御前轮值的人才能几乎日日都见着天子。
也只有这些人,能偶尔听得几句旁人不知的秘辛。
那李静涵若不是听了些话,又怎会想得那样远?
因此除了御前的人,穆染暂时也想不到会是谁将话传出去了。
她将此事告知穆宴,一是想提醒对方日后再有类似的事要谨慎些,莫要叫旁人看出来了。二就是查查这御前究竟是谁如此多言,泄露了天子的事。
可谁知穆宴的心思似乎完全不在这里,他在听了穆染说的话后,整个人心中的怒意一点点聚集,及至最后,穆染说完时,他长久没开口。
就在穆染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却忽然森然着声音说了句:「朕要杀了她!」
说着竟直接往床榻下去,似乎要离开。
穆染见了,短暂地错愕之后,忙抬手拦住他。
「等等!」她的指尖拉住穆宴的小臂,「你去做什么?」
穆宴便回了句,说去叫人拟旨。
「那个女人敢对皇姐动手,朕即刻便赐死她!」
饶是穆染先前有了准备,也未料到他会这样激动。
开口便是赐死。
「我今日已经罚过她了。」
穆宴冷笑了声。
「那也太便宜她了,怎能叫罚?」
说着转过头来,接着殿外的烛火看着穆染脸侧。
听了她说,穆宴才发现对方莹白的脸侧此时有些泛红,还隐约能看见指节的印记。
「是朕的不好。」穆宴的声音又变得低沉下来,「朕当初就不该应了李太妃的话,将李静涵那个祸害留在宫中,若不然她也不能一再地来明安殿骚扰皇姐,今日竟还敢动手了。」
「你是看在李太妃面上,才留下李静涵的?」穆染问了句。
穆宴便说了个是。
「只是未料到那李静涵竟这样举止无状,这人早就该一道送出宫了。」
可穆染此时却想到了其它的。
她想了半晌,而后问:「先帝嫔妃众多,可你独独留了李太妃一人在东内,真是因为她曾照顾过你?还是因为她同先太后情同姐妹?」
旁人或许不清楚,可穆染却很知道,穆宴从来都是异于常人的人。
他看上去温和,可实际上却极为淡漠,若说他是因着感怀李太妃的照顾,而将人留在东内,好好地养着,其实已经不现实。
因为穆宴根本不是会为了旁人的看法而委屈自己的人。
更不用说,李太妃明明只是个太妃,也不是陛下亲母,连养母也不是,不过是在先太后逝世后曾照顾过他一段时间罢了。
可穆宴登基后,却偶尔也会去慈安殿坐上一段时辰,旁人都觉得陛下是将太妃当成了母亲孝顺的。
穆染先前也没细想,可眼下忽地一想便觉得不对。
她分明记得,当初先皇后崩逝后,那时的李太妃确实照顾了陛下一段时日,但那段时日却是穆宴最不喜欢的一段日子。因为李太妃并不是他生母,却总以生母自居。
后来穆染便没多关注了,因此也不知两人之间的感情到来了何种地步。
直到登基后,听得众人都在传,才觉得穆宴是不是真的将李太妃当成了自己母亲。
可再怎么说,也不至于为了李太妃而将一个原本备选的家人子留在宫中。
穆染先前并未多想,眼下忽地一想却有些不明白。
而她一句话,将穆宴问得一滞,脑中下意识想到答案,可却没说,只是说了句:「当初母后离世前同朕说过,要儘量好好对李太妃,朕那是答应了。」
言下之意便是完成先太后遗愿。
这个回答其实也不能说不好。
可落在穆染耳中却似乎有些不对,具体哪里不对她也说不上来。
半刻后,正要开口再问时,便听得对方道:「皇姐不是脸疼么,为何下午的时候不叫人来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