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禁这四言,原是如此。」东方浅看向东方怀初,低声道。
「是的,我让东方家所有的弟子不许在师父面前提这个名字,可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东方怀初嗟嘆一声,「对于师父来说,都沉在心里了,怎么忘记?」
齐晚寐问道:「后来,你师父大义灭亲了?」
「师父说大师兄,不孝孽徒,妖性难驯!只有亲自将他收入干坤葫中,苍生才能免去一劫。」
干坤葫乃东方道门至强法器,葫内阴阳分两界,冰火两重天,被囚入其中,无论是人是妖,都定将生不如死。
东方怀初悲悯的神色一沉,「干坤葫扔进大海,那便是生死皆由天定。」
咔的一声,众人面前火堆中的柴枝断成两截。
「而大师兄也留给了师父一句话。」东方怀初停顿半晌,终于将那恨意满满的诅咒说出了口,「我若重见天日,必要你们永不得安!」
窗外风冷呼呼地穿过破烂的窗纸,犹如一把冷刀刺入骨中,众人皆是一凛。
「难怪之后能成邪,杀气深重!」齐晚寐轻声问道,「后来如何?」
「后来,师父收下了我,那时候我还特别小,听师父喝醉时常常说起这些往事还不理解,现在······」东方怀初摇了摇头。
「你还是别理解了。」叶允一脸你不合适的模样。
东方怀初有些不服气:「君子不打诳语,老叶!我是你唯一的朋友,你不相信我?」
「这世上,哪有什么感同身受。」叶允嘲讽的冷言落下,火堆的火苗冉冉升了起来。
齐晚寐并不认同:「世上之大,无奇不有,叶兄,太片面不好,你让他说。」
柴堆之上,火光跳动。
东方怀初沉思片刻,娓娓道来。
「从前,有一个孩子,他的父母都是村里的名医,村长的女儿生了很严重的传染病,孩子的父母竭尽所能终于把村长的女儿给治好了。可是一个月以后人还是没了,还传染了村里许多人,孩子的父母后来才发现,村长的女儿事先就隐瞒的病情,才导致后面的病情恶化。可大家不相信,非要那一家三口偿命。」
世人总是喜欢苛责旁人,只要有人伤害了自己的利益,他们可以不管是非对错,不管恩情道义,他们要的只是公道。要的只是赔命,包括一个小孩子的命。
「人性。」东方浅闭上了眼。
「那一家三口······」齐晚寐看着东方怀初眼中的落寞,语气里带了几分安慰的意味,「那小孩子肯定还活着,而且我猜,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东方怀初苦涩一笑:「他被好心人救走了。」
「又如何。」叶允离火堆远了一些,冷道,「能不恨吗?」
「当然恨!」东方怀初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出这两个字,可就在一瞬之间,看着跳动眼前的火光,他那双满灰暗的瞳孔中的戾气渐渐散去,「可小孩的阿娘和那个好心人跟他说,如果能活着,那就活下去,不要恨。」
这一句话几乎激得齐晚寐全身汗毛竖,似乎有一股力量直直穿入心房,将那一条仇恨的巨龙镇压在了心里。
因为,曾经在很久以前,她的母亲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只是,东方怀初,你,比我幸运。
东方浅察觉到了齐晚寐的异样,将手微微放在她的手上,温度竟比眼前的火堆还暖些。
几分欣慰划过齐晚寐的眼底:「后来,那个小孩,在香雪海严苛的道门世家中,既继了好心人五分武功剑术,也得了他五分侠义风流,活出了和他大师兄截然不同的人生,成了东方双剑之一。」
东方怀初嘿嘿一笑:「不要这么夸我,我害羞。」
「呵。」叶允轻哼一声,「你会害羞?」
「啧,你怎么和阿沁一样,一天不怼我个两三句,就浑身不自在,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东方怀初嘀咕完,朝众人道,「现在你们该相信,我能理解大师兄的遭遇了吧。」
「虽能理解,但你们不一样,结果也会不一样的。」
听到齐晚寐的话,东方浅一双冷眸微微睁开:「万事万物自有缘法。」
呲啪呲啪,众人眼前的柴堆冒出几点火星,叶允急忙拂袖一挡。
许是嫌弃火热,齐晚寐抢过东方怀初的摺扇了扇风:「这总结很到位!」
她朝着对面的叶允,声音高了一调:「怪不得,江湖上老传言,东方那老酒鬼对他这个小徒弟的评价就一句话,虽略有出格,但根正苗红,唯一爱徒当之无愧啊。」
这话刚说完,面前本已快偃旗息鼓的柴堆突然噗的一声,巨大的火苗猛地往东方怀初的脸袭去!
眼看就要红烧小白脸,啪的一声响,齐晚寐手中的摺扇在空中迴旋一挡,火苗很识时务地缩了回去!
这一缩,叶允灰色的水袖道袍遭了秧,刺啦刺啦地烧了起来!
「老叶!」东方怀初三下五除二脱下外袍,扑灭火焰,「你没事吧?」
东方怀初指着齐晚寐,对东方浅道:「这是干什么呀,家属都不管的吗?」
东方浅将齐晚寐护在身后,只道了两个字:「随她。」
「······」
场面一时尴尬,齐晚寐立即上前帮人拾掇衣服:「诶呀,哎呀呀,你看我,大意了不是。本来就想试试叶兄的身手,不知道他这么怕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