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们对她极好,不缺吃,不缺穿,进出还有个小丫头陪着,去年甚至给她定了个门当户对的婚事,对方是临街米铺家大掌柜的独子,比她小个半岁,生得算清秀,这个岁数已经知道随着父亲在钱柜处打算盘做帐,为人又老实,平日里两家父母处得也好,嫁过去,确实是什么都不用担心,只管享福便罢了。
这就是普通人平凡而又理所应当的一生了吧。
可当爹娘当着对方媒人及父母的面,走过场似笑眯眯问她的时候,她脱口而出的却是
「我不愿意。」
端午摇了摇头,拿袖子擦了擦脖颈里雾气化作的水珠,还想这些做什么呢,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父母对外只说她死了,从前平静的过去,爱她的长辈,她的家早已做出决定了不是吗?
她现在不是钟桃午,而是旭阳峰的弟子端午。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首阳峰弟子可比旭阳峰多多了,光守门便有八位弟子,执剑配冠,秩序严然,见到师父当即行
礼,见到被师兄搀扶着发噁心晕御剑的自己也未露出取笑之意,反而关切的引着几人到了待客的
院子里。
昊辰师兄此时倒是不那么仙人,捲起袖子冲了滚滚一壶热茶,又以灵力放温,
「师妹,水。」
「谢谢师兄。」
许是因为这是待客用的茶水,入口并不苦涩,她忙不迭的从包袱里取出两粒腌梅子泡在茶水片刻
再服下,酸甜的味道使人精神一震。
年长的青年被逗得一笑,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远处忽传来一阵野兽吼叫,如雷霆嘶鸣,唬得端午一抖。
恆阳长老匆匆上前几步,沉声道,
「昊辰!」
昊辰凝眉探听了片刻,
「有异动,师妹你只管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已托人寻了你堂哥来见你,我和师傅处理完事情,随
后来找你。」
「欸,师兄你去吧」
她乖巧的坐在喝尽了梅子茶,一屁股坐到门前的花坛上发呆,顶上不知道是什么树,银叶簌簌,连颗果子也无。
好想吃橘子啊······
地上的落叶被她踩了又踩,雷咒反反覆覆念了三四遍,远处忽然哒哒哒奔过来一个年轻弟子,眉目清隽,皮肤极白。
那男子打量了她一会儿,
「阿妹?」
端午霍得抬头,
「阿兄?」
钟桃午没有同胞兄长,只有一个家里都死绝了被师父领上山的小堂哥。她羡慕浮玉岛风雅,临海又近,可就是因为这个兄长,才拼着差点去世好几次的苦爬上了少阳的山峰。
钟敏言是知道这件事的,自阿午逃家以后,她阿母嘴上说着家里丫头死绝了,传信是一封一封没停过,一会儿说丫头说要去修仙不知到哪里去了,一会儿又怕她被人拐带,叫他盯着点儿。
阿午从小就喜欢东海,他知道的,甚至还求掌门修书至浮玉岛询问,信才出去小半个月。未见回
音。
没想到这丫头居然入了少阳,还不声不响的进了旭阳峰。
他忍不住有些埋怨,
「你怎么进了旭阳峰,听说那里苦修,难过得很。」
端午一笑,见着多年未见的亲人,她总是放鬆许多。
「也没有难过,只是,我以后只剩下一个人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就算你不认我,我也还想再看看你。」
「胡说八道,大表兄怎的会不认你呢?」钟敏言忽然反应过来,
「对了傻丫头,你是怎么来的?你会御剑飞行了?」
「不会啊,但是我会雷咒,五行术和遁地术也会了!」小丫头甜甜蜜蜜的炫耀着,小小的髮髻后垂下两个小麻花辫可可爱爱,脑袋上竟然还学着大姑娘插簪子,越发有趣。
「那你是怎么来的?」
端午精神一震,忽然回忆起旭阳峰上诸位师姐的洗脑,下意识跳起来,
「当然是我们全少阳长得最最最最好看俊俏的师兄御剑带我来的呀!」
钟敏言委屈,「少阳最最俊俏的师兄?不是我吗?」
「不是。」小丫头吊着声音细里细气,「阿哥你还小呢。」
钟敏言气结,忍不住跳起来捏她的脸蛋,两人从小爱一道玩儿,此刻亲昵的打闹起来,你碰我一下我碰你一下,被一旁进来寻人的红衣美貌少女瞧了个正着,
那红衣少女恶狠狠的大喊道,
「小六子!」她伸出手指指着端午
「你在干嘛呢!」
第4章 [肆]
[肆]
小六子这厮,诚然确实生的俊秀好看,但不说整个少阳派,单单只说首阳峰,那他还算不上拔尖。
他的漂亮,是占着着身体还未向成年男子发育的便利而显现出来的少年柔美之像:肤色白皙,身材纤瘦,还未到变声之时的音调温和——首阳峰上的弟子有好多个,分不出高低来。
而且小六子又呆,又笨,还不会拒绝女孩子,还是敏字辈儿几个男弟子中排名最小的,如果不是因为她褚玲珑大发慈悲的罩着他,处处不计较的带着他玩儿,他早就被欺负死了!
呸!白眼儿狼。
玲珑恨恨心道,转头仔细打量起钟敏言身边的少女来:长得也不算好看呀!
不晓得是哪里来得小个子,看着也就十三四岁得模样,头髮上梳了个十分疏懒的小髻,耳后垂下两根齐肩的麻花小辫子来,生得矮墩墩、圆乎乎的套在一件外门女弟子常穿的粉色纱裙里,活像膳房里常做的桃花糯米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