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每天忙着洗衣做饭,体力跟不上,又刚好遇到你陈悠阿姨没空,我自己去接你的时候没注意,出了车祸。」
完全没想到是这种结果的康以柠愣住,嘴唇张了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所以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我和那个孩子没有缘分,出去被车撞到,他就没有了。」
许是怕康以柠觉得难受,贺宁全程都说得很平静,只有在提到一些残忍字眼时,才会无法控制地抖了声线,停顿两秒。
可康以柠并没觉得轻鬆多少。
这件事从整体上来看,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作为当时只有两岁的她也真的很无辜。
但或许是这段时间噩梦做多了,康以柠还是觉得,如果不是为了要去接她,如果她不是个女孩,这么多年,贺宁是不是就不用过得这么辛苦?
而贺宁又有没有,偷偷地想过,如果那个孩子还在的话,是不是会比她优秀得多?
好半天之后。
康以柠听到自己轻声问,「你们,怪我吗?」
贺宁:「……」
若是真的要挑一个词来形容此刻的感受,贺宁觉得只有心如刀割这四个字,能表达万一。
这么久以来,贺宁一直不准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就是怕有一天会听见这句话,怕她的孩子要背负着这么沉重的担子往前走。
「真的,」贺宁深吸口气,「从来没有。」
伸手摸了摸康以柠的脸,贺宁微抖的指尖终究还是碰到了她额上那道疤。就像是碰到了十五年前,还躺在病床上头包着纱布的小康以柠。
那个第一眼看见她就笑了的,给了她莫大力量的小康以柠。
「妈妈和你说这些不是要你怨恨谁,不满谁,恩怨都是大人自己的,你的路还很长,这些情绪太重,妈妈只希望你能走得轻鬆一点,过你自己的人生就很好了。」
「柠柠,」贺宁终究是没忍住眼泪,「妈妈很抱歉,但妈妈一直都没变。」
***
吃过晚饭后,康泽出门扔垃圾,贺宁洗完碗刚出来,门铃忽然响了。
走过去开门,江询戴着顶鸭舌帽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大袋子的鸭脖鸡爪和奶茶,活像个送外卖的。
「小询,怎么又提这么多东西?」贺宁把人拉进来,「吃饭了吗?」
因为康以柠这段时间瘦了很多,江询过来找她投食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乖巧地点点头,江询说,「我妈让你有空过去跟她一起看电影,她买了红酒。」
交代完陈悠吩咐他的事情,江询轻晃了下手里的袋子,「分你们点鸡爪吗?」
贺宁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吃你们这些小孩的东西,柠柠在楼上,你上去找她吧。」
江询:「好。」
熟门熟路地敲了康以柠的房间,这回却没等到她来开门。
康以柠的声音像是在房间的角落,还有点闷,「开门,我现在出不去。」
江询想着她总不能是自己把自己缠在被子里解不开,依言打开门。直到看清眼前的场景,才知道她这个出不来是个什么意思。
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狼藉,说是被龙捲风颳过都没人怀疑。
所有的柜子和抽屉都开着,地上散乱地扔着书本试卷和白纸,她本人就蹲在书桌旁的一个柜子前。
整整齐齐的三摞书像堡垒一样把她围在中间,乍一看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江询:「你在干什么?」
「你来啦,」康以柠弯着腰从柜子里又搬出几本书,伸手拍了拍上面的木屑,「你先坐着等我一会儿,我把这整理一下。」
江询捡起几张被空调吹到门口的卷子,进来以后随手关上门,又问了一遍,「整理书干什么?」
「没什么,突然想通了而已。」
康以柠坐在地上,知道江询在看也没回头,语气稀鬆平常甚至还带了些自嘲似的轻快。
「就是忽然觉得我奶奶骂的那些话,也不算全错吧。」
她一边翻着那些崭新的书一边道,「从以前开始我就仗着我妈保护我,我爸会挣钱,每天混吃等死得过且过。都马上成年了,除了长得还算可以以外一无是处,有什么资格觉得不服气。」
「……」
「别人给的终究是别人给的,就算是父母,也一样。」
康以柠停了手,尚未平復的心情推着她不停地往外倒着想法,好像只要说出来了,就能实现。
「别人不会因为我爸挣了很多钱而觉得我牛逼,也不会因为我妈替我遮挡了风雨觉得我牛逼,能让我牛逼的,只有我自己。」
江询一直没出声,康以柠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什么想法。只觉得,如果是他的话,一定能够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这些日子我听了太多的安慰了,每个人都告诉我现在是暂时的,以后就会好的,可是要怎么好,能好成什么样谁都没说,因为他们也不知道。」
「……」
「我自己这段时间也想了很多,感觉这辈子思维都没这么活跃过,但我也还是想不出来,究竟得是多好的未来才值得我辛苦的这两个月啊..」
她笑起来,发出的声音却充满了失落,「想不出来,所以只能用时间去推了。」
这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反省过去,思考未来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