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长没有来这了吧,五十年,还是一百年?」莫北辰掏出烟杆,望着山脚下的坟包堆心里默默数了起来。
这是他来这的小习惯,好像在山头埋葬的人点名一般。
「没有那么久,之前偷偷来过。」树后飘了淡淡地声音,「我能喝点酒吗?」
「喝吧,反正我不喝了,你留一半给老头就行了。」酒壶随意地扔到身后。
慕容卿然一伸手便轻鬆接住了。
两人终是师兄弟一场,总有些与旁人不同的默契。
「倒像是回到过去的时候。」
啪的一声,酒塞被拽出,清冽的酒香便飘散了出来。
「别老想着回不回去的,日子总得往前过的。」烟草点燃,烟杆抿进唇里。
「嗯,想明白了,不强求了。」
「活到我们这个岁数也该找个人安稳下来了。」莫北辰的目光在山下的坟包间游离着,「不然到死都是孤零零一个人又有什么意思。你看下面的人,有的混的比我们师父都好,但死后还不是连坟头草都没人除。」
「你说的也是。」慕容卿然笑着摇了摇头。
轻呼一口,一大团烟云实在熏眼,不过也就看似浓烈风吹吹也就没了。
「以前的事我也不想揪着不放,看在师父的面子上,道侣大典之后我们就算翻篇了。」
莫北辰的手夹着烟杆,「你人不错,想来也能找个不错的人。」
「你觉得我不错?」
「如果你没做那些糟心事,我觉得还是挺好的。」莫北辰想了想坦诚地答道。
「是吗?原来你也觉得我好过。」
「我以前可不止觉得你好。」莫北辰语气有些感慨,他不否认自己对慕容卿然的感情。
但他对这人也只是有过而已。
慕容卿然没有想到既然毫不避讳,愣了一下,随后轻笑一声,「你总说自己骗术高明,但是你性子有时候却是坦诚得可怕。」
「那趁着这么个机会,我便再坦诚些吧。」烟口倾斜,烟灰落了一地,「当年你为什么背叛我?」
慕容卿然愣了愣,「我以为你不在意这个呢?」
「……」
怎么可能完全不在意,这人被狗咬一口还想拉着狗理论呢。
可何况是以前最信任的人。
「我本就是九重仙门的人。」
一阵稀稀拉拉地鼓掌声。
「厉害厉害,你那时才多大?十几岁!他们就敢把你安插进来,不怕你真的修魔了?」莫北辰实在是佩服,忍不住拍起手来。
「我真的修魔了,不然你真当我们师父是傻的吗?」慕容卿然的脸颊有些微微泛红,在树下衬着更显绝色。
「可你——」莫北辰有些糊涂了。
仙魔同存的体质?
这岂不是与他【诡面千变】十重更改经脉达到仙魔同体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体质特殊。」慕容卿然仰头倒着酒,「身体经脉间天生就有壁界能将两股截然不同的能力储存其中。」
「这怎可能?你不会爆体而亡?」莫北辰不免有些好奇。
「爆体而亡不至于,但我身子也是因为这破体质搞得孱弱不堪!」慕容卿然似乎喝的有些高,整个人的语气都变得激进起来,「我才会被仙主选中来这儿找什么源书!」
凤眸轻轻眯起,又是源书?
那到底是什么?
「那你找到源书了吗?」莫北辰的声音放轻。
「没有。」
「你不是说你看过?你没找到怎么看的。」莫北辰蹙着眉问道。
「仙主一本,当时魔尊殿也有一本,我没找到另一本,只趁着仙主不在看过那一本。」慕容卿然整个人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的了。
「那源书竟然是只得两本吗?」莫北辰喃喃地说道,「那另一本现在在哪?」
「不知道,当年仙主和我说在魔尊殿,现在似乎又没有动静了。」慕容卿然将剩下的少许酒洒在了旁边的坟包上了。
「洒错了,那是师娘。」莫北辰一把将酒葫芦抢了过来。
「啊,不好意思,我又记错了。」慕容卿然靠在树干上,阖上了眼,「北辰,我真的累了,你觉得我还要继续吗?」
「想做就做,做不到就算了。」莫北辰将酒葫芦里的酒撒完了,将酒葫芦靠在坟包旁边。
「想啊!一直都想,知道做不到还是想,放下又不甘心。」
「你不会是在外面赌钱了吧。」
「……」
莫北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不怪我,你这说得不就是赌坊里那些输得倾家荡产的人的想法吗?」
「是啊,你说的对,赌进去十年,输了,便打算再赌进去五十年,又输了,便打算赌进更多、更多……」慕容卿然面色痛苦,手拽着自己的头髮,整个人有些疯癫的模样。
但他的这些表现皆是莫北辰没有看到的。
「所以说,及时收手,回头是岸。」莫北辰站起身来,他将坟包数完了,一共一千两百一十四个。
「你要走了?」慕容卿然抬起头来,望着男人的背影,眸子里有些茫然。
「嗯。先走了,你多陪陪师父吧。」莫北辰挥了挥手,昊秋实默默地跟在身后。
「又留我一个人了。」男人将脸埋在阴影里,「好冷啊。」
这山头上,除了一座座坟包就慕容卿然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