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觉得脊背生寒。

之前去和盛何借住房子的时候,许久未见的盛何说他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诸如此类的说法他还听过不少。

但每次他都会在心里想:是哪一夜?

是他爸破产之后选择跳楼,他们站在ICU之外无能为力的那一夜?

还是他妈住在病房里,一日比一日身体差,最终去世的那一夜?

抑或是阿礼哭着跟他说,哥哥,我们没有家了的那一夜?

太多太多个夜,他辗转难眠。

成长从来都不是一夜之间的事。

徐斯年的烟燃至尾端。

火星忽明忽灭,他听到了身后门被拉开的声音。

徐斯年捻灭了手中的烟,将烟头弹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挥手散了散烟味,正想着回头说些什么,猝不及防间,林冉从后边抱住了他。

双臂紧紧箍在他的腰间,脑袋埋在他的背脊。

「怎么了?」徐斯年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温声问道。

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带着几分哑。

「没事。」林冉说:「就想抱抱你。」

「哦。」徐斯年应。

「你抽烟了。」林冉闷声道。

「嗯,閒着无聊就抽了一支。」

「徐斯年。」林冉抱着他,声音哽咽,「你别怕,我一直都会在的。」

徐斯年愣了下,他嘴角扯了抹笑,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言语太过单薄。

终究什么都没说。

但是林冉的热泪好像透过了他的衣服,灼热的温度留在了他的肌肤上。

「林冉。」徐斯年说:「如果说,我真的在那些日子里想过妥协呢?」

向钱海潮妥协,向那些不堪入目的潜规则妥协。

林冉摇头,「没关係。那都不是你的错。」

「林冉。」徐斯年说:「不是如果。」

「我真的想过妥协。」

「不过是一具肉/体,睡一觉也不会少些什么。」

「但我发现我做不到。」

「钱海潮说得也没错,我就是假清高,放不下大少爷的架子,但我忘了,我家已经破产了。」

「有一次从酒店出来,连我自己都在怀疑,我到底在坚持什么?」

徐斯年的声音散在柔和的风里。

他感觉脸上有细碎的小点子飘下来,冰凉又均匀。

他仰起头看,空中白色碎粒飞舞。

他说:「林冉,下雪了。」

林冉的脑袋依旧埋在他后背,胳膊箍的他愈发紧了。

她没有去看最喜欢的雪,良久之后才闷声道:「徐斯年,你不是假清高。」

「有些事情,很多人做并不意味着就是对的。」

「无聊的酒文化,娱乐圈潜规则,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错的,不是你错了,是这个世界错了,但你不需要为这个世界的错误去怀疑自己。」

「但我也想过出卖身体。」徐斯年勾唇笑了下,雪花正好落在他的唇上,瞬间融化,「所以我并没有多高尚。」

「不是的。」林冉哽着声音说:「你也才22岁呀,想要逃避这些事情很正常呀,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呢?」

徐斯年的心忽然阵痛。

他才二十二岁呀。

连他自己都快忘了。

在他被快马加鞭催着长大的时候,从没人想过,他其实才22岁。

按照正常的流程,他现在应当在准备出国,或是找地方实习。

绝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推上一个又一个风口浪尖。

「林冉。」徐斯年喊她的名字,声音千迴百转,「下雪了。」

「一切都会好的,是吗?」徐斯年问。

林冉鬆开徐斯年,尔后仰起头看。

纷纷扬扬的雪洒落下来,世间一切好像都被裹上了纯洁的色彩。

那些晦暗的、污浊的东西全都被覆盖上。

徐斯年转过身来。

他看见林冉的眼睛红彤彤的。

客厅的光映射过来,细碎的雪粒落在她脸上,瞬间又化掉。

徐斯年说:「下雪了。」

林冉笑了下,「我看到了。」

「还有后半句。」徐斯年说:「你今天很好看。」

林冉愣怔了半秒。

在她印象里,徐斯年是很少这样直白夸人的。

但这份愣怔并没有持续多久,徐斯年的声音愈发柔和,他低声问:「我可以吻你吗?」

林冉望着那双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神,甚至还没从他的声音中缓过神来,徐斯年的脸便在自己面前不断放大,直到——他吻了过来。

徐斯年的唇上带着凉意。

有雪花在他们脸颊处轻轻吻过,又融化在他们的吻里。

徐斯年的动作很慢,林冉睁着眼睛,她的手指细细描摹过他的眉眼。

指腹忽然多了一抹湿润。

那是徐斯年不为人知的、不愿被看到的伤口。

他吻她的动作停了下来,和她额头相抵,颤着声音说:「别看我了。」

林冉闭上了眼睛,她微微踮起脚尖,吻在他的眼睛上。

他迎光而立,眼睫微颤,却没有睁开眼睛。

林冉的唇离开他的眼睛,应了一声好。

下一秒,徐斯年便抱紧了她。

胳膊揽在她腰间,慢慢俯下身去,吻向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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