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乔氏咬紧牙关,似是惶惶至极。
众人屏住呼吸,皇帝声音更为温和,循循善诱,「只是什么?」
张乔氏深吸一口气,仿若鼓足莫大勇气,声音微颤,「臣妇的小姑虽曾是镇国公府的掌上明珠,但姑爷不过是一介白身,在江南做些小生意而已!」
「娘娘得了王爷慧眼,纳进府已属天大的恩情,若是再过,只怕......」
未尽之言,大概就是怕沈碧落福薄命弱,承不得这番恩宠。
在场之人莫不是再重新打量张乔氏,她在京中向来有贤良淑德的雅名,甚好说话,从不与人红脸,就连那向来冷硬挑剔的张家老太君也从未说过她一句不是。
只今日,这话字字诛心,说的惶恐,却步步将台上那女子往泥泞里踩。
众人一脸犹疑的看向脸色已黑如锅底的镇国公,纷纷暗嘆一句,果然,平日里不会叫的狗,咬起人来分外厉害。
只,这张乔氏图啥?
此时唯一能笑得出来的,也就那一人。
听得他一笑,众人又忐忑不安的偷偷瞄了过去,却见他此时目光紧盯沈碧落,鄙夷,怨恨,外加一些莫名其妙的烦躁。
从刚刚开始,她就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无喜无悲,无嗔无妒,彷佛旁人无论如何,都伤害不了她,他突然极想刺破她那无欲无求的伪装,语气越发真诚,「你觉得,你能胜任?」那认真模样,倒像是在请教什么治国良策。
沈碧落此时才像活了一般,做戏而已,谁不会?
她神情痴迷的看向秦子墨方向,良久,才默默收回视线,跪地叩首。
「陛下!」她笑意破碎,「对于民妇来说,他只是夫君!」
迎上皇帝猜疑的目光,她笑容更加凄楚,「舅母刚刚也说了,民妇的父亲不过区区一个绸商,难登大雅之堂,自教不得民妇什么是深明大义!」
「诚然,他是南襄的陈王,是守护边疆,抵御外族的大英雄,可他在民妇眼中,只是那个在江南求娶民妇,誓要白头偕老的小护卫陈墨!」
「民妇无知,却也懂得婚书上夫妻二字何意,陛下若要替夫君再择良人,只需明旨,民妇自会自请下堂,成全王爷!」
「好,好一个无知妇人,好!」皇帝冷笑出声,「如此,朕倒先成了恶人!」
往日便觉得她包藏祸心,非一般柔弱女子,今日这一出口便咄咄逼人,可不是生了一副巧嘴。
皇帝有些怒不可遏道,「那朕问你,你既说嫁了陈墨,朕替陈王秦子墨赐妃,又何来衝突?」
沈碧落眉目低垂,双肩微颤,「陛下恕罪!」
她微微侧头,似看向陈王,盈盈泪光,摇摇若坠,「民妇的天乃是夫君,一切当如夫君所说!」
在场几位夫人见此情景,竟双眼发酸。
权势之下,女子当如浮萍,唯可惜可嘆!
然秦子墨接下来的行止却令众人傻眼,相当侧目。
他跪地叩首,其额抚地,竟是行的跪拜大礼。
众人屏息以待。
「皇兄!」秦子墨跪地抱拳,「沈碧落乃臣妻!」
「三个月前臣弟前往扬州,对她是一见钟情,又恐身份碍事,这才化名陈墨接近她!」
「臣弟为了娶她,曾许诺沈家长辈,今生只她一人,宠她爱她,绝不让她再生委屈!」
「臣弟既为顶天立地的汉子,自当遵守承诺!」
几个多愁善感的夫人此时竟相继抹了眼泪,谁说男子无情,只不过自己不曾遇到罢了。
众人一时又羡慕起那跪在皇帝身侧的女人,莫说以后如何,只今夜,也可当一生追忆。
这等痴情郎,倒像足了先帝。
众人偷偷看向这王朝中另一个拥有如此美好追忆的女人,宁太妃,却只见她眉心微拢,一向温和的笑容此时竟看上去有些幽暗晦涩。
「好!」皇帝似笑非笑,「你倒真是朕的好弟弟!」
「皇帝!」陈太妃突然站起来说道,「哀家有些酒意上头,皇帝陪哀家去散散酒意吧!」
皇帝虽有不甘,却突然笑道,「今夜朕果然是酒多了,正好陪着姨母出去吹吹风!」
一下走了两个大佬,众臣面面相觑。
「皇帝和妹妹都走了,哀家也就不留在这儿惹人嫌了!」宁太妃让人搀扶着她起身,笑道,「今儿就都散了吧,难得还未过子夜,你们快些回府,说不定还能赶上与父母、子孙共同守岁!」
众人忙不迭谢恩,匆匆离去,此戏虽好,也得留着命才有得看!
「走吧!」秦子墨伸手过来。
沈碧落有些呆愣,举止缓慢!
秦子墨暗嘆一声,将她抱起,「我们回家!」
沈碧落将脸藏进他的臂弯,良久才发出闷声应道,「好!」
长乐似要过来安慰,他朝她摇了摇头,抱着沈碧落,从脸色难看的张怀之身边走过。
彷佛走了许久,沈碧落昏昏欲睡,却听得他在耳畔轻声说道,「你舅舅在前面!」
她瞬间清醒,耳根微微发红道,「放我下来吧!」
「嗯!」他应声将她放下。
她这才抬头观望,宫门便在前方,镇国公在宫墙根边上守着。
她轻移数步,行至镇国公一步距离,方行了礼,「舅舅!」
镇国公一向冷肃的脸上此时竟带了些暖意,「今日,我做为舅舅受了你这礼,也是应当!」他稍顿,再道,「以后,你便是陈王府中的娘娘,一言一行皆要谨慎,万不可再任性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