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第二个问题,丞相不曾在边境参战,想必不太清楚,匈奴强在铁器和军马。大越王朝多年马政,如今民间养马六十万匹,军中养马二十万,良马甚多,足以应对战争所需。而军中历来重视骑射训练,如今已经略有规模,要凑齐四万骑兵深入大漠,绰绰有余。」
王弼对军队里的事毫无置喙的余地,军队归太尉慕容安管,慕容安那老头子油盐不进,整天半睡半醒的,随时要归西的样子,偏偏一直让他插不进手!
霍屹这样说,王弼根本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大越确实实行马政多年,这是基本国策,如今城中几乎人人都有良马,出门聚会必骑公马,否则还会被人瞧不起。
霍屹接着道:「还有第三点……」
王弼额头已经冒出了一丝冷汗,霍屹的声音虽然好听,此刻却如同催命符一般。
霍屹正在整理语言,他在边郡整整八年,这八年一天都没有放鬆,对整个西河边郡从下到上了如指掌,小到县丞里的案件,大到整个边郡的驻军状况和经济人口发展,甚至包括周围相邻的边郡,也有过许多了解。
要让他来反驳丞相安然坐于长安之中,浮于空中没有事实依据的论点,实在太容易了。
「霍郡守,这第三点就由我来解释吧。」此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霍屹侧过身子,只见之前一直半眯着眼的大司农张来潜,忽然站了起来。
张来潜是个年轻人,一个年轻人能坐上大司农的位置,位列九卿之一,一是因为他能力出众,在经济算术的造诣曾得过先皇的亲口讚嘆。二则是因为,他有一个很漂亮的姐姐,张夫人。
不管是为了压制王家人,还是真有点喜欢张夫人,或者是单纯欣赏张来潜的能力,越云帝把张来潜提到了大司农的位置。而王弼的弟弟王缘,在他手下任都内令。
因此王弼看张来潜极为不爽,但他又不能把张来潜从大司农的位置捋下去,因为张来潜这么年轻一个人,在位期间,居然没有犯任何错误!
张来潜和他姐姐张夫人有点像,鹅蛋脸,肤如凝脂,眼角上挑,是漂亮优雅的丹凤眼。不过他眼睛下面一圈乌黑,头髮也有些凌乱,说话声音低沉嘶哑,活像半个月没睡似的——霍屹竟然生出了一点亲切感。
张来潜朝霍屹微微点了点头,眼睛半眯,目光恍惚,合着他刚才是在闭眼补觉,还装出了一副极为深沉的样子。
不过当他直视王丞相的时候,顿时如出鞘的刀一样,漂亮的丹凤眼也变得清亮无比。
王弼最后一点说的是民生问题,就是经济问题,说到国库里的钱,张来潜再不站出来,就对不起皇帝前几天的敲打了。
「丞相,关于你所说的军费问题,在下已经筹划准备好了。」天知道他被皇上逼着在廷议之前筹划好出征军费,每天蹲在书房扯着头髮算帐,终于把这笔钱算得明明白白,并且将后备物资一律准备妥当。
皇帝陛下不当人啊!
张来潜对皇帝的怨愤,尽数喷洒在丞相王弼的身上。接下来,他将这四支军队的军费总数多少,从哪里抽调,如何购买物资,如何调度辎重,说得一清二楚。大量的数字从他口中喷射而出,如利剑般射在主和派的身上,直射得他们萎靡不顿,无话可说。
最后,张来潜道:「匈奴人狼子野心,供奉满足不了匈奴的贪慾。不如将这笔供奉给匈奴的钱,奖励给英勇作战,保家卫国的战士。」
王弼艰难地反驳:「可是……」
张来潜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如果丞相执意要以金币货物贿赂匈奴,以保全自己的项上头颅,不如由丞相府来出钱如何。毕竟丞相府能养三千门客,蓄意杀人,横行于市,威风至极,想必是不差这点钱的。」
张来潜这话,直指王丞相之前纵容门客行凶一事。
王弼脸色一沉,赫然起身,厉声道:「黄毛小儿,休要胡言乱语!」
张来潜笑了笑,抬起眼皮,说:「丞相大人还有何高见?」
「竖子年幼,做事不知天高地厚,大越百年不曾与匈奴开战,出了差错,你担待得起吗!」王弼高高竖起眉毛:「张大司农,你还太年轻了,可知万事不是那么容易的。」
周镇偊扯了扯嘴角,觉得王丞相这话八成是在指桑骂槐。
王弼接着道:「你们想打,并且列出了种种理由,军费战力也算的清清楚楚,可惜,当初高祖算的比你们更清楚!三十万大军尚且不能与匈奴相抗,四万军队难道能在大漠上翻出什么水花吗!」
张来潜只算得清楚帐本,对军队作战确实毫无把握,他偏头看了一眼霍屹,耸了耸肩,丹凤眼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
霍屹站出来道:「当初三十万大军是步兵,而且匈奴出了四十万骑兵,提前布下陷进,才将高祖围困于骨马城。论战斗力,大越子民从来不会输给任何外族。」
李仪高声道:「王丞相,老子砍下的匈奴头颅,比你养的门客还多!」
王弼脸色又开始发青,霍屹笑了笑,声音不疾不徐:「既然如此,难道大越还应该对匈奴俯首称臣吗,匈奴瞧不起弱小的国家,只会得寸进尺。但凡有一点机会,大越都应该放弃防守,着力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