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说的中正平和, 一点错都没有,但也平平无奇,读过书的都能套上几句,难怪会被评为下等。
周镇偊注意到的是, 这人最后提出了先贤所说的「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并且举了几个例子,指出復仇是合理的行为,而大越北伐,是回报当初匈奴辱越之仇。
周镇偊能注意到这篇政论, 一是因为这人字写得很好,端正平和, 二是因为写这篇政论的人叫陶嘉木。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人应该是之前代替霍屹当了西河边郡郡守。当时《监察令》是二月份颁布的,霍屹还没有出征,现在快六月了,刚好是《监察令》发到西河边郡,郡守写完之后又送回来的日子。
而陶嘉木的履历也被送了上来,是蜀郡当地世家,以前在宫中给先帝当过郎官,后来就被派到西河边郡了。
周镇偊心里想,西河边郡那个地方,还挺出人才的。
他当即让人召陶嘉木入宫,然后在郎官之中——也就是预备高官集团中准备找一个人去西河边郡当郡守,他想了想,觉得陈中郎不错。
陈中郎勤勤恳恳这么多年,该给点实权了,让他去边郡历练两年,回来可担大任。
周镇偊继续看那些政论,这里还是能挑选一些人才出来的,儘管大越朝廷之上如一滩死水,但其下面也隐藏着很多怀才不遇,渴望建功立业的年轻人,中年人或者老年人……
他心里记下了一些可以用的人才,就在这时,小黄门报说丞相在门外求见。
现在的丞相,正是当初的廷尉,这人姓刘,近些日子颇有些春风得意。
所谓的位极人臣,不就是丞相么,当丞相绝对是每个臣子的最高理想,拿万石俸禄,受众臣敬仰,再封个万户侯,掌握真正的权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不定还能在青史留名。
毕竟谁会去注意历朝历代的廷尉是谁啊!
他如愿当上丞相,心里便对赵承有了几分好感。要不是赵承当初劝了他一句,说不定他还会阻拦赵承杀掉王丞相,因此当皇帝以军粮一案为赵承表功,让他直接坐上廷尉的位置时,刘丞相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廷尉是司法机构最高的官职,主管刑御与断案,编写修改国法也需要参考廷尉的意见,为九卿之一。
在当初军粮一案之中,皇帝表现出了极为强硬的作风和态度,参与此次事件近一千人,有五百多人斩首,数十人诛全族,甚至没等到秋冬行刑的好时节。
所有罪人分了三批才砍完,皇帝极其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北伐是他不可触碰的底线,北伐的将士是他的眼珠子,谁碰他眼珠子,他杀谁全家。
血腥味在长安城飘了几天,就连刚刚当上丞相的刘大人心里也有点发虚,他还发现了一件事,皇帝似乎不怎么待见他。
越云帝以及之前的丞相,可是很受皇帝尊重的,如果丞相要走,皇帝还得出门送一下。这些虚礼也就罢了……不!刘丞相所重视的,就是这份虚礼。
但更严重的是,在政事上,皇帝偶尔会问他意见,但从来没有采取过他的建议!他感觉非常无助,甚至有点惶恐,是皇帝在针对他?还是自己确实从未提出过合适的建议?
刘丞相几乎可以感受到,自己手中的权力正在逐步消失。
而今天早上,他得到了一份来自武昌郡的急报,刘丞相不敢耽误,连忙进宫面圣。
刘丞相拿着一份奏章,语气急迫地说:「陛下,武昌郡急报!」
周镇偊:「说。」
「今年武昌郡连降大雨半个月,汛期提前,南江决堤。」刘丞相艰难地说。
周镇偊心里一跳,霍屹离开之前还说过,武昌郡每年六月汛期来临,都有洪涝灾害发生,必须留钱在国库中应对这些事。
但现在才五月,霍屹离开了两个月。
「把张大司农叫来。」周镇偊吩咐了一句,随后问道:「武昌郡如今损失如何,多少房屋倒塌,多少百姓失踪,武昌郡郡守是怎么应对的?」
刘丞相把手里的奏章交上来,周镇偊匆匆翻阅起来,这封奏章,正是武昌郡郡守呈交上来的。
这是一次五十年难遇的大洪灾,武昌郡郡守已经竭尽全力修坝分流,但无济于事。凶猛的洪水衝垮了百姓的房屋,无数人被淹没在暴怒的江水之中,郡守不仅要组织修坝,还要安排救援流民,分粮住宿,安抚民心等,整篇奏章上只写了一件事。
求救。
既求粮食,也求青壮力,求朝廷派人帮忙。
奏章之上的笔迹急促极了,几行冰冷的数字让皇帝头皮发麻,他手指敲打着桌子,仿佛透过这安稳豪华的紫微宫,看到了遥远武昌郡无数百姓的哭喊与波涛汹涌的江水。
天灾人祸。
北边的匈奴他可以派兵出征,将匈奴彻底赶走,但武昌郡的洪涝,蜀郡的地动之患,西北的干旱……都是人力不能彻底解决的事,只能等灾害降临,再着手解决。
刘丞相专程来报告此事,是希望这件事能交给他来办。
赈灾一事,虽然麻烦,但大有油水可捞,皇帝已经表达了北伐这件事没有运作的余地,赈灾总可以的吧。
他在旁边跪坐了一会,就见内侍带着大司农张来潜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