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小姐这真是笑话老奴了,」秦管家摇头,「老夫老妻了,还能害什么相思,那都是小儿女心肠,没有的事,没有的。」
「没有吗?」秦青思索了一下,「可我瞧见上次婶娘来的时候,秦管家还在后门口堵着不让走呢。」
「咳!咳咳!」
「秦管家着了风寒?不若叫我把把脉吧。」
「没有没有,」秦恪退后一步,「就是一时感怀,一时感怀。小姐好意,老奴心领了,只这大过年的,老奴这家中事实在开不了口,唉——这家里余了一位老人,入冬便不大好,此番全凭贱内照顾。」
是有这么一回事。秦青记得王婶娘是开春来的,原来是因着这个原因,想了想便就道:「如此,秦管家明日回去瞧瞧吧,婶娘照顾老人,又要操劳家事,庄子上总该有个人一併照料的。」
「这哪里使得!老爷不在京里,小姐岂非一人。」
「这么个秦府,管家还怕我丢了不成?」秦青没在意,只继续道,「还是说管家怕我打理不好秦府?」
「那怎么会。」
「这个时候,婶娘最是需要人的。」秦青正色道,「婶娘一人撑了这么久,心里定是苦的,未曾说罢了。秦管家明日走时,可跟帐房多支些银两,婶娘定是不得空好生过年的。」
秦恪实在没想见这般,他原是跟着家里那口子一併在庄子上的,艰苦得很,全凭老爷器重带回来一步步做成了管家,想着要一辈子好好报答,便就是年关都未曾回去过,此时见得面前人神色,愣了一刻:「小姐……」
「去吧。」
晚间秦青坐在镜前,芦苇替她拆了珠花:「小姐,听说明日秦叔要回庄子上,可是真的?」
「嗯。」
「真是稀奇了,从来只见王婶来看他,还没见过他回去呢!」
「秦管家知恩图报,确实难得。只是婶娘一个女子,这般团圆时候,到底心下冷清,这几年是秦府疏忽了,早该叫他回去瞧瞧的。」
「小姐心善。」
秦青往镜子里瞧去,这还是回来后第一次仔细看里边的少女,上一次看见这般面色,应是十几年前了,后来,她便就再懒得梳妆,乍一见这般勃勃生气,自己都怔住。
「小姐今日心情似乎又好了不少。」
「有吗?」
「有呀!前些日子,奴婢总瞧着小姐在面前,却又不真切,奴婢说不好,反正就是感觉小姐不是真的开心。」芦苇拧了帕子来与她净面,一边又道,「不过这一趟冬猎回来,奴婢觉得小姐好像精神多了!」
精神?这个词倒是新鲜了,秦青想了一刻才接道:「爹爹去那晋城不见消息,回来方知那时疫应是无碍。」
「老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芦苇宽慰道。
秦青便就此揭过了话题,漱了口站起来:「外头倒是热闹。」
「那是!今日初一,晚间放孔明灯的可是不少,小姐要去瞧瞧吗?」
孔明灯吗?秦青摇了摇头:「罢了,也无甚好放的。左右也睡不着,你随我去练练字吧。」
第二日蒋岑是被木通给晃醒的,恼火得不能行:「做什么!大过年的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我看不想活的人是你!」外头厉声喝道,下一刻便有人拄了杖进来,后有人扶了她坐下。
蒋岑一个激灵全醒了,衣裳都没套就噗通跪下,腿上的伤也忘了:「祖母!」
「祖母?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蒋齐氏冷哼一声,「我倒是要看看,我这个好孙儿,是怎生闹到坐轮椅的地步,又是怎生,弃我这个老妇于不顾!」
「祖母!孙儿没有!」
「没有?你倒是长能耐了,若非是听得外头人传,我当连自家孙儿腿断了都不知!」
「祖母这真的是个误会。」蒋岑说着便就爬将起来,「祖母您瞧,没断,真的没断,就是孙儿顽皮受了点皮外伤,快好了。」
「什么皮外伤值得你坐轮椅?」蒋齐氏说着来气,手里的杖子就扫了过去,蒋岑不敢躲,又跪下求饶。
「好呀,你爹辛苦领兵在外,你倒好!胡闹到了行宫!」蒋齐氏又是一喝。
「祖母!」蒋岑扑过去,一把抱住了蒋齐氏的腿,便顺把那杖子也一把按住了,「祖母!孙儿没有陪您过年,是孙儿的不是,孙儿打今儿起,哪里也不去,就跟家守着您!」
「黛青!」
「老夫人!」
「把他拉开!请家法!」
「祖母!」蒋岑抱得更紧了,「祖母孙儿知道错了,嬷嬷你别动!祖母!」
这一幕实在闹腾,黛青虽不是第一次见,但实在也瞧不下去,只矮身与蒋齐氏道:「老夫人,这大过年的,莫要这般。老夫人担忧少爷,一时心切,不如先听听少爷解释,再行家法不迟。」
蒋齐氏是个说一不二的,纵是心里头疼着,却也不会就这般放过。早些时候便知他不会是老实读书的,不想还真叫他拿了个乙等,也就罢了。
只该来的到底还是会来,这才安生几天!
「好,黛青,你还替他求情,我倒是想看看,他有什么解释!」
蒋岑以为有了些转机,不想蒋齐氏却是伸手一指:「跪去祠堂,好生解释,解释清楚了,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再来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