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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提醒姜悟要记得她的恩情,提醒他如果不是她先给了他生命,他什么都不是。

「朕乃大夏天子,读书写字武功机关,无一不通,难道这一切便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姜悟语调慢吞吞,全然不吃她这一套:「母亲怀胎十月,朕可是勤学二十年,这个世上,不会有朕能让母亲过上更好的生活……」

他说累了,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哪怕是故去的父皇。」

姚姬悲愤交加:「你还是怨母亲,可如果不是母亲逼着你读书,逼着你学武,你怎么能够坐到这个位子?如今你翅膀硬了,便要抛下母亲不管了么?」

「你还是不知足。」姜悟懒得承认,也懒得否认,他丧丧地说:「若非朕坐上这个位子,你岂能贵为太后。事已至此,你本可以颐养天年,可偏偏还要管到朕的床帐子里来,朕纵容你,你便觉得自己能无法无天了么。」

姚姬没想到,她质问他的话,姜悟每个都能反问回来,她道:「哀家是你母亲,天生便比你长一辈。」

「朕乃天下之主,后天便比你权力大。」

「……」如果姚姬有鬍子,这会儿鬍子定然已经翘起来了。

她早已料定了,姜悟会一辈子听她的话,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像是变了个人?好像当年压抑的所有逆骨,皆一股脑地生了出来。

她颤抖着说:「哀家,哀家是你的母亲,是你的亲娘,你怎么能……」

姜悟累了,他不喜欢车轱辘说话,可总有人喜欢,碍不到他也便罢了,如今碍到他了,为了自己的耳根可以清静,便不得不说些什么。

「人是情绪动物,感情,是组成人类最重要的条件之一,这也就是为何,有些人,不配做人。」

姚姬看他,那一瞬间,她好像不是在看自己的儿子,而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母亲,除了以母亲的身份命令朕,就没有其他可以说服朕的东西,这恰恰说明,母亲已经应该放手了。」因为疲惫,他的声音总是很轻很淡,落在姚姬眼中,更像是一个长辈在说教:「因为母亲这辈子,已经可以一眼看到尽头,可朕这辈子才刚刚开始,朕便是一切都按照母亲所说的去做,也就最多,只能达到母亲的水平而已。」

「难道母亲希望,自己的孩子,这辈子都如你一般,永远突破不了么。」

姚姬的眼泪从脸颊滑落。

「还有,朕方才说,感情。」姜悟道:「它最基础,最不可或缺,所以,也最廉价。」

「母亲应该不希望,朕为了母亲,变成感情用事之人,因为舍不得伤害母亲,便一再放低自己的底线。可是母亲,如果朕可以为了母亲感情用事,一样也可以为了别人感情用事。」

「毕竟,人是跟一隻狗都能轻易产生感情的生物。」他很轻很淡地,扫了一眼趴在墙根的阿桂,后者耳朵微微动了动,下意识坐直了。姜悟继续道:「母亲,应该不希望与狗混为一谈罢。」

姚姬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她不知道是生气居多,还是悔悟居多:「悟儿……」

「听说朕可以为了救任何人不顾性命,也许,朕有一天,也会为了一隻狗不顾性命。」他平平注视姚姬:「这便是母亲想要的么。」

这当然不是姚姬想要的!

可她却找不到可以反驳姜悟的话。

她希望自己对于姜悟来说是特殊的,她希望自己永远被理解被原谅。这个世上,没有人比姜悟更让她用心了,没有人比姜悟,让她花费的精力更多了。

可她忽然意识到,姜悟说的对。当他不顾一切去救襄王,去救太皇太后,甚至是平民的孩子时,她崩溃过,教育过。但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姜悟,是被她变成这样的。

是被她,一再降低了底线。

她应该为此刻的姜悟感到开心,如果仅仅作为一个母亲的话。

姚姬就这样坐在姜悟身边,无声地掉了很久的眼泪:「可是,你不能把和母亲的事情告诉殷无执……殷无执那样的人,他说为你保守秘密,一定都是骗你的。」

终于绕回来了,姜悟本就是抱着能问出最好,问不出就罢的想法,总归先把祸水引向殷无执,相信他自有办法查清。

毕竟表现得太明显,姚姬可能会警惕。

他是为了求死,可姚姬却不一定想死。

「朕相信他。」

「你相信他,难道你忘了母亲与你说过的,定南王一家在军中威望有多高,连那个定南王妃都备受尊敬,殷戍父子功高盖主,你如今又将我们的事情告诉他,他如果想拉你下马怎么办?如果想要顶替你的位置怎么办?如果以此威胁你,要求摄政又怎么办?」

提到此事,姚姬字字泣血,恨欲滔天:「还有,母亲的大仇怎么办,母亲告诉过你,殷正殷戍父子有多可恨你也都忘了,他们……」

外面突然一阵喧譁,打断了姚姬的话。

「谷太医,何事如此匆忙?」

「方才在下在御花园听说有人失足溺水,仔细一看似乎是太极殿的宫女,不知给使还记不记得这个面孔?」

姜悟命人把自己抬出去,还未出殿门,殷无执就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低声道:「别看。」

姚姬立在他身边,面无表情地望着谷晏。

那厢,殷无执已经重新又把姜悟搬了进去,姜悟拿眼神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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