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冤是势在必行之事,但洗冤之后呢,他忽然想要一个长远打算。
明苏一手搭在车门上,听他这声问,她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闵尚书目光炯炯地回视。明苏笑,微微俯身,凑到他耳畔,道:「孤要这天下。」
闵尚书一震,退后一步,跪在路旁,高声道:「臣恭送殿下。」
明苏挑了下眉,走入车中。
车驾前行,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明苏坐在车中,没有了方才的神采飞扬,她耷下眉眼,垂下头,低声道:「我要你回来。」
这一夜,明苏又梦到郑宓了,大抵是得到了卢元康的口供,有了进展,这梦甜得很。她梦见郑宓回来了。
没头没尾的,不知她是自己回来的,还是她寻见的,只知是在仁明殿中,她坐在仁明殿的大殿上,笑盈盈地望着她。
明苏赶紧过去,对她说:「我得到卢元康的供状了,他承认当年是受人指使,给出的证据也全是捏造的,太傅谋反,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郑宓望着她笑,语气很温柔:「我知道,殿下辛苦了。」
她一见她笑,就忘了怨,也忘了恨,在她足下的踏板上坐下了,仰头望着她,道:「我做得好,能不能有个奖励?」
郑宓抬头摸了摸她的头,明苏不敢动,感受着她手心的温柔与爱护,心想这就是奖励吗,可真好,真希望日日都能被她这样抚摸发顶。
但郑宓却问:「殿下要什么奖励?」
明苏这才知道,原来,还能有更多,她不敢耽搁,怕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连忙道:「你唤我一声明苏吧。」
她说着,便仰头一瞬不瞬地望着郑宓,郑宓张口了,明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郑宓说了什么,不知怎么听不到她声音了,明苏大急,问:「你说了什么?你唤我明苏了吗?」
郑宓没有回答,微笑地看着她。
明苏越发着急,她还想问,郑宓却凭空消失了。
明苏站起来,慌忙地大喊:「阿宓。」
没有人回答她,只余下一间空荡荡的大殿。
明苏就在这时惊醒了。
醒来胸口很疼,她喘了两口气,忽然便恍惚起来,在黑暗中自语道:「不错,她能在梦中消失,将来回来,也能再走。」
「来人!」她高声喊道。
玄过隔着门,声音里还透着少许困意:「殿下有何吩咐?」
「立刻去取一根又粗又重的锁链来!」明苏冷声吩咐。等郑宓回来,她要用锁链把她锁在床脚,不许她乱走。
玄过却是欲哭无泪,大晚上的,要他上哪儿去寻又粗又重的锁链。
作者有话要说:相认之后。
郑宓:「殿下的床脚怎么有根锁链?」
明苏迅速看向玄过。
玄过一脸麻木:「是小的误放。」
所以知道为什么玄过叫玄过了吗?
第十八章
才过丑时,满城寂静。府中除了巡逻的侍卫都已歇下了。玄过自公主寝殿退出,看着这黑漆漆的夜,满心凄凉,只觉头髮都要愁白了。
他盘算了片刻,横穿过大半个府邸去寻家令,府中内务皆是家令执掌,府库中有什么物件,摆放何处,他是最知道的。
家令正好眠,被叫了起来,满脸怒气地望着玄过,大有他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要他好看的意思。
玄过道:「殿下要一根粗重的锁链,家令可知锁链摆在何处?」
锁链?家令一愣,道:「大晚上的,殿下为何要锁链?」
玄过沉默了片刻,道:「大抵是梦中见了什么。」
家令便有数了,嘆了口气,一面回房中取衣袍披上,一面道:「咱们府中不兴私刑,哪儿来的锁链,去大理寺狱或是刑部狱借吧。我与你同去。」
城中有宵禁,宵禁之后,不得外出,二人潜出府门,躲避着巡逻的官兵,到了离得近的大理寺狱。今夜值守大理寺狱的是大理寺少卿,见公主府来人,大是惊恐,只怕大理寺被信国公主盯上了。待玄过说了是为借锁链来的,少卿先是鬆了口气,又好奇,问:「大晚上的,贵府急要锁链做什么?」
玄过总不能说公主夜发一梦,醒来便要锁链,只好道:「拿住了一贼人,要锁拿时,方觉府上连像样的锁链都无,这才向贵衙来借。」
少卿大惊:「竟有贼人敢闯公主府?公主玉体安否?」
家令心道,闯公主府算得什么,那贼人还闯入了我们公主的心,又入了公主的梦,惹得公主夜半惊醒要锁链。面上则客气地与少卿拱了拱手道:「公主凤体无恙,多谢大人关心。」
里头三名狱卒搬了好大一根锁链出来,少卿豪气一摆手:「这是狱中最牢固,最粗重的铁链,任是那贼人是拔山扛鼎的项羽再世,也挣脱不开,拿去吧!」
这老大一根,挣不开是挣不开,但搬着恐怕也不容易。玄过与家令对视一眼,心中满是苦涩,还得笑着与少卿道谢。
明苏梦中惊醒,便未再睡回去,等着玄过取锁链来,等了许久等不到,她有些不耐烦了,披了外衣,自榻上下来,盯着床脚看了一会儿,越看越气。
梦中就敢说不见就不见,梦外更不必说了。
夜色寒凉,明苏自梦中醒来,好似又陷入另一场黑暗混沌的梦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