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算是瞧出来了,这个皇后,果然歹毒,她千万要小心,不能着了她的道。
明苏沉着脸,心中暗骂,骂完又空落落的不得劲,于是脸色更难看。使得遇上的宫人们皆低眉顺眼,不敢抬头看她,唯恐信国殿下一个不高兴,便拿他们出气。
郑宓已回了仁明殿,有种大梦初醒的恍惚。
她坐在阁楼里,翻着书桌上的一本书。这是本《诗经》。里头有明苏落下的笔迹,是她幼年学诗时所用,数年光阴辗转,这书遗落在书桌上,便一直在这里。
郑宓翻开,里头一句句的心得笺注在字里行间写得密密麻麻。郑宓一页页翻,翻到《陈风》那一篇「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边上却只简简单单的注了一句话——「说的我阿宓」。
郑宓不禁轻笑,想像出明苏念到这篇时忽生顽皮,写下这一句,而后沾沾自喜,以为神来之笔的得意。
真是可爱啊,那时的明苏磊落光明,笑起来甜甜的,偶尔会起坏水,却透着孩子心性的纯粹顽皮,很招人喜欢。
「娘娘,去打听的人回来了,说是公主府入贼人不假,殿下却未遇刺,贼人也拿住了,殿下审问了几句,当夜便释,说是一场误会。」云桑来禀道。
不是刺客,郑宓便放心了,她挥了下手,示意云桑退下。
云桑便退去了阁楼外。
郑宓又想会是什么贼人竟夜入公主府,先被擒,又获释,她想了半日也无眉目,想着想着倒想起明苏待她冷淡的模样来了。
冷淡倒还好,郑宓无奈想道,若是知道她是谁,恐怕便不止是冷淡了。
只是她也困惑,她知那事是她做得过分,亏欠了明苏,可她那时断断想不到,会让明苏怨愤至此,以致连她死了,都不能原谅。
郑宓揉了揉眉心,将手心贴在《诗经》上,封页冰凉的,手心一贴,就泛起温热,郑宓对着窗外的那一株株秋意浸染过的树出了会儿神,将那一段时日的情形又回想了一番,又觉明苏这般恨她,也在情理之中。
那日傍晚,明苏去而復返,来到教坊,与她急匆匆地说,京师待不得了,又将她在紫宸殿中窃听到的话说了一遍。
「我带你走。」明苏利落道。
郑宓想的也是逃,却没想她也同行,不由惊道:「你也走?」
明苏点头:「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公主我不当了,我们一起走。」
她那时只顾着计量明苏与她一起走了,淑妃娘娘怎么办?她的公主之位便这般说不要就不要了?来日她后悔又该怎么办?
许多计量之下,竟没留意,明苏虽惶急,可眼底却蕴含着一份期待。
仿佛她们不是逃命,而是私奔。
只要躲过了追杀,天下之大,随处可匿。
她知她放不下家仇,但那一刻她犹是存了一瞬期盼,期盼她们能和好如初,相守度日。
许是时间紧迫,来不及争执相劝,又许了解明苏的为人,知她下了决心便不易改,再或是她不愿承认她其实也不想与明苏分离。
于是郑宓回道:「好,我跟你走。」
第二十二章
话一出口, 郑宓便后悔了。
明苏却不知,她的双目骤然湛亮,立即拉住她的衣袖, 道:「事不宜迟,你速收拾行装。」
说罢, 环视房中,却见四下简简单单,皆是教坊置办的, 并无太多郑宓的物件。
「带上要紧的就好。」明苏又说道,眼眸仍旧湛亮, 但已从方才的惊喜转为势必要带着郑宓化险为夷的决心。
郑宓便说不出反悔的话了, 此时也不好耽搁, 她马上着手整理。
也不必怎么整理,只打开箱笼取出一个包袱, 再收拾几件衣衫, 加起来统共不过片刻。
教坊与青楼不同之处在于教坊更为雅致, 亦更有秩序。
教坊中女子称作官妓,官妓分两类, 一是自小买来,调教入妓,二是罪官女眷充没为奴。
前者尚好,与寻常青楼女子相差不大,后者却管得极严, 寻常不能离坊, 若有王孙贵胄家中行宴来借,也必得有管事随行,不能离开管事的眼前。
郑宓便是后者。
时间紧迫, 明苏只在来时路上想出一个粗略的谋划。
「陛下派人刺杀,可见不愿将事张扬。如此,便有隙可趁。」
若是皇帝直接派近侍威压教坊主事,她再如何威压主事也无用,可见皇帝想要郑宓的命,却不想与自己扯上关係。
「程池生必是夜间悄悄地来。我们只需在他来前离开便是。」
明苏说罢,又道,「不止要在他来前离开,还得在城门下钥前出城。程池生先至教坊,发现你已逃离,再要追赶,那时城门已闭,他想出城便来不及了。我们便可争取一夜时间。」
她讲,郑宓听。
「城门申时五刻下钥,此去最近的北城门骑马需三刻,我已打发玄过去买马了,过会儿便在楼下汇合。眼下要做的便是离开教坊。」
听起来并无疏漏。
程池生明日便要向皇帝復命,那么必然是在今夜动手。她们非得出城不可,否则不论藏匿城中何处都不妥。
程池生是殿前都指挥使,能调动禁军,一旦他发现郑宓已逃,便可随意寻个过得去的藉口在城中搜查索人,并在各处城门设下关卡。
她们要走,便只能在申时五刻,城门下钥前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