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将士,不通政务的,只当自己当真是追随信国殿下平了五皇子的谋逆。
唯有寥寥几名将军心知肚明,公主已是胜者,胜者岂能有污名,谋逆的罪名只能由旁人来背。这是心照不宣的话。
而这些话,除了皇帝,唯有皇后说出方最为名正言顺。
将士们伏拜,齐声道:「臣等万死不辞!」
郑宓便转向明苏,道:「陛下抱恙,不能理政,朝中大事,皆託付公主了。」
明苏领命:「儿臣必不负陛下与娘娘所託。」
话到此处,算是将大权粗粗有了个交接,与了明苏便宜行事之权,但更进一步,还需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方可。
明苏便将大事一件件委派下去,先由京防军接替禁军,守卫宫城,再分出五万大军接手京城四门。
而后便是派人将五皇子捉拿,再将几位重臣请入宫来。
分派完后,数万精兵立即散了开去,只留下两队,在紫宸殿外守卫。
明苏与郑宓走入殿中。
淑妃站在大殿一侧,正愣愣地出神,不知在想什么,闻得步履声,她朝殿门望了一眼,看到明苏,先是有些恍惚,而后方有微微的少许笑意。
明苏立即行礼,上下查看她是否安好。淑妃知她担忧,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我无事。在押送至北门的中途,皇后掌控了紫宸殿,命人截住了我,将我带到了这里。」
她没受什么委屈,惊险也只是虚惊一场。明苏这才安心。
淑妃却是细细地端详了她一番。明苏一向在文事上用功,于武事甚少沾染,故而今日是她头一回穿戴甲冑,佩长剑。
可这一身软甲,这一柄宝剑穿戴在她身上,竟是意外的适合,使她瞧上去一身的凛然正气。
「真好看。」淑妃欣慰道。
明苏怔了一下,才发觉她在说什么,顿时面上飞红,讷讷的,不知该说什么,转头望向了郑宓。
郑宓与她笑了笑,明苏心头滚烫,又觉羞涩,微微低了下头。
「好了,你与娘娘,定还有事忙,我便不添乱了。」
淑妃说罢,便出去了,但也没走远,在偏殿守着,以备在她们需要人手时来帮忙。
这段时日,宫里宫外消息不通,两边无音讯往来,明苏与郑宓相互惦记着,如何行事,凭的竟是默契。明苏还有许多事要问,但她也知眼下还不是时候。
「陛下在里头?」明苏道。
郑宓点了头,举步往内殿:「你随我来。」
皇帝已被移到了内殿的软榻上,这软榻原本是他处理政务间隙休憩所用,故而绵软舒适,躺在上头,很易入眠。
然而此时,他躺在上头,便似躺在针上一般,愤恨地瞪着守在榻前的无为。
明苏跟在郑宓身后入殿。
皇帝一见郑宓进来,眼中的愤恨骤然消了,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与他自己都未发觉的惧意。
无为朝二人行了一礼,郑宓点了点头,无为便退下了。郑宓说道:「殿内我命人看守。」
明苏会意,接口道:「殿外有京防军,无你我手令,无人能靠近紫宸殿。」
这是要软禁他?皇帝盛怒,他瞪着明苏,怒斥:「无君无父的畜生!」
明苏却似听不到,镇定与郑宓商议:「大臣们很快便会到了,娘娘最好与儿臣一同去见。」
郑宓颔首。
她二人十分镇定,好似早已将今日之况在脑海中推演了无数遍,皇帝越发地心惊,方才皇后说她是郑宓,皇帝当时惊惧。
但静下心来,又想人死岂能復生,必是这贱人哄骗他。
但皇帝却无分毫宽心,今日反的若是明寅或明辰,他都能端住皇帝的架子,可偏偏却是明苏。
见她二人自顾商议,丝毫未将他放在眼中,皇帝按捺下暴怒,放缓了声:「明苏,你过来,朕有件事要告诉你。」
说着嫌恶地瞥了眼皇后,却好歹压制住了怒意,和声和气道,「你先让她出去。」
明苏却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只与皇后说话。
皇帝见哄不住她,又改了口:「你既已在此,想必宫中已是你的了,可你想要名正言顺地掌控朝堂,坐上朕的位置,却少不得朕的首肯,你叫她出去,你我父女好好谈谈,不必闹得两败俱伤的。」
他说罢,明苏仍无动于衷,郑宓却看了过来,淡淡道:「陛下不曾经过宫变吧?」
「贱人!朕不曾与你说话!」皇帝按不住火气,怒喝道。
不知无为给他下了什么药,他身子一动都动不得,故而一激动,便唯有面容不住抖动,瞧上去,可笑又可怜。
郑宓不在意他的口出狂言,接着将话说完:「陛下不曾经过宫变,故而不知,到了这关头,陛下是没有发声的资格的。」
皇帝听了这话,怒不可遏,瞪着明苏道:「你便任由她羞辱朕?朕是你的父亲,你体自我出,不论朕做了什么,都是你父亲,血脉不可断!」
明苏微微垂了下眼,苦笑了一下,再抬头时,已是冷然:「她顾忌着我,已对父皇很是客气了。」
依郑家与他的仇怨,能容他在此大放厥词,容他好端端地躺在这舒适的软榻上,全是看在她的面上。
皇帝一怔。
殿外隔着门帘响起玄过的声音:「娘娘、殿下,几位重臣已在垂拱殿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