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男子的气息一近,梁绯絮下意识往旁挪了点位子,耳尖不争气地红了,尴尬地应道:「嗯。」
儿时不懂事时她也曾装过病吓母亲,这难不倒她。酝酿出当年的情绪,梁绯絮做足准备后躺在草垛上抽搐出了起来,眼白上翻,模样可怖。
「有没有人,来人啊,公主晕过去了!公主晕过去了!公主晕过去了!」江璃棠扒上铁栏杆大喊,撕心裂肺,回音在走道里更显悠远。
「咚咚咚……」脚步声临近,一名守卫听得这话便走了过来,不耐烦道:「喊什么喊?」他看着梁绯絮皱眉,「怎么回事?」主子可是交代了,男的可以出事,女的不行。
江璃棠扶起梁绯絮恳求道:「公主老毛病犯了,得找御医开药,你能不能行行好放我们出去。」
「御医?」仿佛听了笑话,黑衣人冷嗤一声,「你当这是皇宫呢。」
「这位大哥,你若不送她看大夫,她很快便有性命之忧。」江璃棠抬头直盯着他,十分确定道:「你的主子应该不希望她出事。」
「麻烦!」黑衣人啐了口,正要拿出腰间的钥匙打开铁门。
「我怎么不晓得五妹有这病。」
「……」江璃棠一听这声音当即怔住,还真是梁媛。
第82章 一眼万年
「主人。」守卫赶忙收起钥匙跪在地上, 脊背发着抖。
走道里的火把全天都亮着,照得人不知今夕何年。梁媛来了,梁绯絮也不打算继续装下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她们俩也算知根知底。
「大姐, 你不怕我回去之后将这一切全告诉父皇么?」她整整仪容站起身, 从容地走到铁栏杆前,直视梁媛。
梁媛「呵呵」地笑了一下, 挑着秀美的眉道:「我为何要怕?第一, 你确定自己能出去?第二,对付你的手段我有不少,想不想真失忆?」
不愧是李皎凤的女儿,她这些手段怕不是从冯桦那儿学来的。稳定心神后, 梁绯絮散去面上的怒气, 放柔声音道:「大姐, 你到底怎么了?我相信上次在雪海阁里你是真心愧疚。」
「愧疚?」梁媛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 短短两字, 透着好笑和讥讽,「我对你从来不曾有过愧疚。至于我怎么了, 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叫人作呕。」她挪着步子走近铁栏杆, 素来柔美的面颊因愤怒变得狰狞起来,「年夜饭那晚, 父皇不是说一视同仁么,不是说我喜欢便给我赐婚么。呵呵, 都是屁话!他最疼的还是你!」
「你为何非要选魏栖?」说这话时,梁绯絮没恼,神情淡淡, 「他并不喜欢你,难道你还想再过一遍当年的日子?」
閒着无事,江璃棠坐在一旁默默听戏,女人之间的战争他从不插手,也插不上嘴。真看不出,梁媛对魏栖有那种意思。
「因为你喜欢他所以我不能挑是么?」梁媛讥笑着,随后嘆道:「你真霸道啊,五妹。」说罢,她招手让身后的丫鬟上前来,丫鬟手里捧着一把色泽上好的古琴,命令道:「江大人,弹一曲《月华调》。」
江璃棠侧眸,对上丫鬟手中的古琴旋即一愣,他轻笑道:「我弹了《月华调》,你便会放过荣华公主么?」
「不会。」梁媛不假思索道,眉眼间寒气迫人。
「那我为何要弹,没好处我的手动不了。」江璃棠惋惜道。
「是么。让我想想,你们俩今晚的饭没了。饿一顿,我看你的手还能不能动。」梁媛嗤笑地看着两人,「阶下囚还是得有阶下囚的样子。」
「公主……」江璃棠偏头看向梁绯絮,梁绯絮无所谓道:「不吃便不吃,你饿我吧。」
「不,我不会饿你,毕竟过两日我还等着看好戏。」梁媛诡异地笑了起来,冷冽的眸光直往江璃棠而去,「但是他得死,五妹,你该知道我的脾气。」
「……」梁绯絮一时无言,她真的疯了。
此刻,通明的火光仿佛被无形的压抑冻得凝结了,江璃棠的视线在两人面上往復来回,「好,我弹。」
「江哥哥。」梁绯絮轻轻喊他。
「无妨。」江璃棠豁达地扫了眼四周,感嘆道:「你看,我们眼下住在牢里,什么东西也无,弹琴还能排解寂寞,不是么。」
「你识相最好不过。」梁媛抬手示意守卫开门,丫鬟低头捧着古琴进入牢房,小心翼翼地放在木桌子上。
「铿……」江璃棠坐于桌前,随手一拨试了试音色,单听这余音还真是把好琴。
片刻后,下人端来一把椅子,梁媛缓缓坐下,一动不动地望着江璃棠。
一曲古老的《月华调》从江璃棠手中倾泻而出,冷冷清清的,如十五夜的月华一般。
这才是真正的《月华调》,他弹得很像,像极了。梁媛情不自禁闭上眼,单手搭着额际,静静回忆自己曾去偷看廉冠弹琴的画面,一幕幕,如走马灯花一般。
冬日,北风凛凛,公主府下起了大雪,廉冠素来不喜与她多说,可他喜欢在院子里弹琴。很奇怪,他一个武将竟会喜欢弹琴,并且弹得极好。
他吸引她的,不只是一个少女的梦。
清透的琴音在地牢里瀰漫着,顺着走道往四处飘散。梁绯絮坐在石床上观察梁媛,她听得目光空空,痴痴的,仿佛入了迷。倘若他的琴音能蛊惑人心那该多好,兴许他们还能藉此逃出去。
如此看来,江璃棠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怪不得大姐抓他又不杀他,原是存了这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