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也懒得懂,」季晚疏终于将视线落在温朝雨身上,「你要脱便脱,怕什么。」
温朝雨维持着揪住衣领的动作,忍不住骂道:「有病罢你?」
季晚疏不说话了。
她沉默下来,温朝雨也就没了言语,两人大眼瞪小眼,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对视着,神色各异地看着彼此。
谁都不肯让步。
良久,温朝雨才又开口道:「你到底走不走?」
她就穿了一件亵衣,料子很薄,门窗紧闭下屋子里依旧异常寒凉,她冷得想发抖,可又不想在季晚疏面前示弱,便一直故作镇定地隐忍着,见季晚疏始终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温朝雨本就不多的耐心也已经快要耗尽。
屋外是沉沉黑夜,庭院里点了几盏灯,温朝雨先前沐浴时把房中的灯都给吹了,只留了一盏在屏风里头,季晚疏整个人像是融在了昏暗里,她眼神透着一贯的冷然,又在此刻显得格外的幽深,她看着温朝雨,像是把温朝雨罩在了幽深之下。
而幽深之下是什么地方,温朝雨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季晚疏今夜看着她的目光仿佛和以前有了一些变化,但具体是多了哪些变化,她也说不上来。
总之,温朝雨被季晚疏看得不大自在。
房里又是一阵沉寂,好半晌过去,季晚疏才说:「我不走,」不等温朝雨接话,她又接着说,「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可以当我不存在。」
温朝雨没好气:「你一大活人,活生生地坐在我对面,我怎么当你不存在?」
「我的存在有意义么?」季晚疏说,「在你眼里,我应该是从未存在过才对。」
温朝雨得了这话,有一瞬间的怔愣,但她把情绪收放得很自如,顿了顿说:「那除非是我眼睛瞎了,」她说完这话,最终还是无可奈何道,「别闹了,我很冷,你想冻死我吗?」
季晚疏在昏光里垂下了眼睫,默然片刻说:「不想,你换罢。」
温朝雨看了她一眼,确定季晚疏的确没再看自己后,立马背过身子将衣领敞开,给自己抹起了药膏。
她冷得瑟瑟发抖,唇齿都在打颤,这时候也顾不得被季晚疏发现自己的狼狈了,她就任由自己无所顾忌地打着摆子,抖着手给所有伤口都抹好了药。最后,她把衣领上的扣子一颗一颗扣好,转过身时,季晚疏的眼睛还在看着地面。
温朝雨本想提醒她一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提醒她什么?提醒她自己衣裳穿好了可以看了?
她怕不是也有病?
温朝雨脸色复杂地静默须臾,没有去管季晚疏如何,她把衣袖捲起来,继续旁若无人地给手臂上的擦伤上药。
季晚疏听着动静,知道她已经穿好了衣,但她久久没有看向温朝雨,只是把视线定格在地板上,仿佛是在思索什么事,直到一个碧绿的小药瓶咕噜噜滚到她脚边,季晚疏才转动眼珠,回了点神。
温朝雨坐在小火炉边,神情平静,仿佛并没有察觉到桌上不见了一隻药瓶。
她这一刻不止眼瞎,还耳聋。
季晚疏靠在椅背上,移动视线朝温朝雨看了过去,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看着温朝雨状如筛糠的手费力地涂抹着药膏,又看着她继续用那隻手打开了食盒,再把里头的饭菜摇骰子一般摇出来。
她那隻手抖得尤为厉害,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因为伤口疼的,总之她手指僵硬地握着筷子,夹了好些次菜,一口也没吃进嘴里。
然后她扔了筷子,抬眼朝季晚疏看了过来,语调不善地说了一句先前说过的话:「你到底走不走?」
季晚疏忽然有点想笑。
可她笑不出来。
她垂下手将那药瓶捡起来,起身朝温朝雨走去,屈膝在她跟前坐了下来。
·
「你什么时候变成左撇子了?」
听到这句疑问,温朝雨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她迎上季晚疏的目光,淡淡地说:「关你屁事。」
季晚疏在房里扫了一圈,很快就瞧见梳妆檯上搁着的数把小飞刀,她把那药瓶放回原位,又问:「你以前的刀怎么也不用了?」
温朝雨还是说:「关你屁事。」
小火炉忽明忽灭,炭火在时间的流逝中快要熄了,那点暖意不值一提,根本起不了作用,眼前的人还在发抖,她还是很冷。
季晚疏又在温朝雨撂下这一句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少顷过去,她把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倾身披在了温朝雨肩上。
她凑近之时,闻到了温朝雨身上的味道,清新的皂角香气里裹着苦涩的药味,还有点若有似无的幽香。
衣裳已经披好,可她没有很快收回手,她埋下头,轻轻在温朝雨颈侧嗅了嗅。
鬆软的外袍带着怡人的暖度,恰到好处地驱散掉了些许寒凉,温朝雨愣了一愣,侧目看着季晚疏微阖的双眼,也看着她轮廓清晰的侧脸。温朝雨莫名其妙地说:「刚洗完澡,没味儿。」
季晚疏缓缓抬起了眼眸,与她对视了一下,然后她把头彻底低下去,埋在了温朝雨的肩窝。
温热的呼吸透过衣料喷薄在肌肤上,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她的鼻尖抵着自己,传来了冰凉凉的触感,温朝雨因着季晚疏这突然的举动脸色大变,眼中顿时闪过几分疑色。
她惊疑不定地想:是我没洗干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