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练师心说那是自然,她如今无权无势,无依无靠,落在昔日大敌薄将山的手里,那下场肯定比斩首还要凄凉。
啧。
步练师嘆了口气,安抚幼娘道:「你不用怕。薄相国这厮虽然不是个东西,但素来不近女色,犯不着和你过不去。待会儿官兵上船,你照我说的做,没人会为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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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盏茶后。
幼娘睁圆了水灵的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步练师:「……」
步练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实在是太他奶奶的丢人了,步令公只能装作无事发生:「……」
事情是如此这般:
步练师逃是逃了,只是这刚落入水中——一张渔网陡地铺开,把步练师网罗其中,譁然捞了上来。
步练师恼羞成怒,但也只能憋着:
她可是步家嫡女,三品金印紫绶,她站着别人就不敢坐着,她坐着别人就只能跪着——哪里有被渔网捞上来的道理!
步练师嫌弃地一掸脚边渔网:
啧,还是这么差的质地。
此时她与船娘子皆在一艘艨艟之上,旁侧里站着一排士卒,袒露上身,披髮刺青,肤色偏深:步练师看了一眼这刺青制式,便认出这些都是吴江水师的精锐,每每大臣南巡,便护之于江河湖海。
别说在水里活捉步练师这隻弱鸡,这群猛男就算骑着白鲨在乌苏江散步,步练师也不会感到惊讶。
幼娘瑟瑟发抖,她照步练师所教,都与官兵老爷说清了原委;但看眼下这阵仗,怎么不像是要放过她二人的意思?
「去去去,都退下。」
幼娘浑身一颤,循声望去,觑见一隻大黑炭。
【注】
*1:大朔实行佩剑制,大臣皆是佩剑朝参,例见唐代。
*2:「海涌银为郭,江横玉系腰」出自杨万里《观浙江潮》。
第3章 王对王 你折/辱我
幼娘可没造谣,此人确实是黑。
这暗风苦雨下,煌煌灯笼一映,居然只能看见两排白牙飘进船屋;那两排白牙一张,劈头盖脸地训起了士卒:
「一个个昏戳戳,脑壳不甩,锤子不摆!莫把她惹毛了,她猫傢伙,两爪爪把你们个个整成猫脸!——爬开爬开。」
看来这两排白牙的官阶儿确实大,吴江精锐们被骂得抬头都不敢,前后有序地滚出了船屋。
两排白牙飘到近前,幼娘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居然是个相貌不俗的公子哥。
来人眉眼周正,丰神俊朗,意气风发;若不是肤色实在是黑得出奇,仿佛一块黑炭成了精,那肯定是个翩翩美少年。
两排白牙一理袍袖,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
「微臣,见过令公;令公,千秋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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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逾卿,字钧,尚书省右丞,薄相国心腹,算是忠心耿耿一隻猴。
步练师可没在骂人,沈逾卿这厮就是只猴——一眨眼的功夫,沈逾卿就绕着步练师转了五六圈,活像一隻过于活泼好动的陀螺;顺带着把旁人都屏退后,沈逾卿一闪身便蹿上了船楼顶端,利索地蹲在了房樑上:
「喔嚯,步大人,你是人是鬼噻?」
步练师冷冷地一撩眼皮:「你说呢?」
一旁的幼娘惊得目瞪口呆,这沈逾卿真像杂技团的猴儿,居然从房樑上倒吊了下来,险伶伶地悬在半空中:
「铲铲,但你明明……」
明明在钟雀门掉了脑袋!
沈逾卿在半空中沉思:这是哪门子的医学奇蹟?
——她的脑袋居然缝上去就能用,这未免太绿色环保了些!
步练师坐如针毡,默默换了个姿势。
沈逾卿这问题问得好。她也非常想知道,到底为什么,自己竟然还有一命。
但现在显然不是纠结大朔医疗水平的时候。
要说从前的步练师,权柄煊赫,地位超卓,就算和五柱国之一的薄将山碰一碰,后者就算被她气得不孕不育,首尾也不敢把步练师怎么样。
——但现在不同了。
如今步练师神秘復活,尚且不知道个中缘由,那么她就是大朔的孤魂野鬼:
无权无势,无依无靠。
就算从前再怎么不可一世,如今也只是个弱质女流。步练师不曾与沈逾卿交恶,但这猴肯定知会了薄将山。
她和薄将山结下的梁子,那可比宣政殿上的蟠龙柱要粗实多了,花上一天一夜也未必说得完。
眼下她孤零零地落在薄将山的手里,那还有活路吗?
步练师性子杀伐果断,纠结不过几眨眼的功夫,当即拿定了注意:
「沈大人,——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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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子哟?」沈逾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沈逾卿耳聪目明,反应绝佳。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察觉到了不对,听觉里灵敏地捕捉到一声「喀」——
有诈!!!
沈逾卿一蹬房梁,身法倒真像只猴儿,从房樑上扑向地面;于此同时一声轰然巨响,「长乐三年造」一发轰断了房梁,朱漆、木屑、灰尘簌簌而落!
沈逾卿心惊肉跳,扬声大骂:「步薇容,我日你个仙人板板!!!」
薇容是步练师的字。沈逾卿跟随薄相国多年,知道这两人积怨颇深,要让这步练师老实落在相国手里,这女人必然是不肯的;但如今吴江精锐盈船,四面皆是相国的人,要说天罗地网也不为过,她居然还敢出手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