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这个了,阿弥,我倒是听说了你的事。」
安文生正色道:「你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危险吗?」
「嘿嘿,我危险,你还来找我?」
「屁话,我们是兄弟。」
安文生目视着他,缓缓喝了口酒:「赵国公对敌人从不手软。」
这话出来,席间的气氛顿时冷场。
苏大为将酒杯放在桌上,苦笑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不多,但是够了。」
安文生张嘴吸了口气,待口舌喉间,那热辣的酒劲散去,才继续道:「我的朋友不多,你算是一个,如今这种局面,何不……」
他用手指沾了点酒水,在桌上写了个「走」字。
一旁的聂苏向苏大为好奇的道:「大兄,你们在说什么?」
「小孩子家家,别问那么多。」
苏大为瞪她一眼,换来聂苏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问。
「我也想,但实在舍不下身边这么多亲人朋友。」
苏大为正色道:「我若不在,长孙无忌的怒火朝何处倾泻?」
安文生看着他,久久不语。
他自然明白苏大为说的意思。
活一人,还是活无数人,这本来就没有对错,而是一个艰难的选择题。
「文生,前阵子,我见过苏中郎。」
「苏烈?」
「嗯。」
苏大为道:「你知道当时他跟我说了什么吗?」
安文生摇摇头。
苏大为继续道:「他说听狮子提起我许多次,但一直没抽出空见一下,今天见我想问问我,有没有意随他参军,还说好男儿当报国疆场。」
安文生眼神一动:「看来是要用兵了。」
「啊?」苏大为吃惊的看着他:「苏定方说的是这个吗?」
「你与苏庆节是过命的交情,苏烈当然不想你死,又或者出于别的什么原因,想拉你一把。你在长安,他护不住你,可你如果跟他随军,就算是长孙无忌也不好下手。
何况你在军中,对家中也算是有个保障。」
「这跟用兵有什么关係?」
「废话,他苏烈在左卫中郎将的位置都二十多年了,若不是要用兵,哪来的底气能护住你。」安文生白了他一眼。
苏大为张了张嘴,越想越觉得安文生这傢伙说得有道理。
可恶,这恶贼对这方面如此敏锐。
自己还是被他提醒才想到这一点。
「阿弥,你跟我说这个,不会是,你拒绝他了吧?」
「哈哈,被你猜中了。」
「白痴,这么好的机会,捡功劳都不去。」安文生长嘆一口气,一脸恨铁不成钢之感。
「呃……」苏大为拿起酒杯,想说自己要说的不是这个。
但一想起安文生话里的意思,不禁有些沮丧:「会有功劳吗?」
「呵呵,你怕是不知道苏中郎是什么人,他可是我大唐军神李靖的弟子,他打仗,我就没见他吃亏过。跟着这样的人混,你还怕捞不着军功?」
「有道理。」
「有了军功谁敢轻易动你?就算长孙无忌也要惦量一下。」
安文生眯着眼睛,轻轻喝了一口酒,红着脸道:「何况长孙无忌估计也待不了几年了,你去军中打熬个几年再回来,岂不是正好?」
「没错。」
苏大为一拍大腿:「你说我现在去跟苏将军说,还来得及吗?」
「滚蛋,你自己去问苏庆节去。」
安文生呵呵一笑,笑容里颇有几分讥讽之意。
苏大为麵皮顿时有些挂不住。
当时人家邀请自己,自己不去,现在再厚着脸皮去求,这叫什么事?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吃回头草。
苏大为摇摇头,将那丝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开。
向安文生举杯道:「文生,你刚才说长孙无忌待不了几年了?何以见得。」
「你不知道吗?前阵子,陛下宴请长孙无忌、褚遂良等重臣,席间不光武昭仪做陪,还发生了一些事。」
「什么?」
「我听说,陛下有意要……废后。」
安文生目光微微一闪,「废后」两个字说得极轻。
「说下去。」
「陛下在饮酒正酣时,先封了赵国公宠姬生的儿子三人为朝散大夫,然后满载金宝缯锦十车,赐给他。最后才说,因为皇后无子,想废后。
但是长孙无忌顾左右而言他,并不接陛下的话。
此席不欢而散。
我还听说,礼部尚书许敬宗也为此事找过长孙无忌,结果被他厉色折之。」
安文生说到这里,嘿嘿笑了两声:「这是个危险的讯号,也不知赵国公有没有发现……唔,以他的老谋深算,定是知道了,但知道了又能如何,大势如此。」
「什么讯号?」苏大为一时莫名所以。
「阿弥,你对这方面实在有够迟钝的。」
安文生扫了他一眼:「此次武昭仪括她母亲杨氏出面,试图说服赵国公,此事还局限于后宫争宠。可许敬宗加入说客,这事情的性质就变了……后宫和朝廷,你仔细品品。」
嘶~
苏大为不由倒吸了口凉气,看了一眼安文生这个白胖子,心想这傢伙眼睛还真毒辣。
「安帅,我发现你总能一针见血,把针扎到该扎的地方。」苏大为一脸认真的道:「我敬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