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斯斜着蓝色的小眼睛,上下打量着我的军服。在军服的易磨损部位,吸收红外线的红色涂层已经脱落,底下的面料露了出来。躯干部位给虫子打中了好几弹。可以挑的毛病多的是。

“显然如此。”他转向奥德,“带代理将军万德去他的居住区。”

奥德敬了个礼,“遵命,长官!”

听到奥德说“遵命”而不是“是,长官”,就像看犀牛跳波尔卡舞①一样滑稽。指挥棒操在布雷斯手里,就连奥德也很清楚这一点。

【① 波尔卡舞:欧洲民间的一种舞蹈,乐曲欢快、流畅。】

奥德带我走下一段很短的走廊,来到我的居住区。和我在希望号上当四等专业军士时的待遇不同,我现在住得很靠前,在军官居住地带。

“军士长,他总是这么刻薄吗?”

“谁?长官?”

“还有谁?我可不是正在受训的新兵,军士长。就算我不是你的直系上级指挥官,就算我领子上的那几颗星过了今晚这顿饭以后就不在那儿了,可是我现在还指挥着七百名刚刚经历过残酷战争的士兵。在今后的两年里,他们会因为突然鬆懈下来而变得垂头丧气;他们会像六岁的小孩一样和船上的人打架。船上这些人可没有经历过眼睁睁地看着九千同伴送命的痛苦。在有人接管他们以前,看管他们就是我的责任——他们就是我的六岁小孩。我必须了解布雷斯是用什么方式管理他的船的。我需要一个士官的建议,一个有战斗经验的步兵的建议。”

我们边走边说。奥德回头看着我,两眼再次放出光芒,好像看着一个婴儿跌跌撞撞地迈出第一步一样。

“布雷斯少将是安纳波利斯海军学院的前二十名优秀毕业生,长官,因此他得到在海军航空部门工作的机会。先在旧的国家航空航天局当了一段时间的太空人,然后回到海军服役。曾经指挥过德里兰号。他很了解太空飞行,也有管理大型舰船的经验。”

奥德在一间大舱房门口停下来,把手搁在门把上,“长官,这是您的居住区。”

“军士长,你很了解怎么迴避问题。”

奥德的嘴角向上弯了大约有一毫米,然后点点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刻薄鬼,全天候型的,长官。”

这么多年来,我头一次踏进带有独立洗手间的个人舱房。当我才十几岁,和亲生母亲一起住在市郊的时候,也有自己的单独淋浴间。不过那是战前了,想起来好像是一百万年前的事。

我示意奥德跟进来。

“军士长,坐吗?”我是将官,他是军士,我不需要用问句。但奥德毕竟是奥德,我在他面前仍然是个孩子。

奥德点点头,背挺得直直地坐下来,好像后面顶着一把刺刀。

我的军官舱房墙上有个内置保温柜。这才算个像样的房间!我取出两杯咖啡,打开保温盖,递给奥德一杯热腾腾的清咖啡①。没有一个士官会拒绝咖啡,大部分士官更是只喝清咖啡。

【① 清咖啡:不加糖和咖啡伴侣的咖啡。】

奥德的嘴角好像放鬆了大约一毫米。

“军士长。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布雷斯。他为什么对我有意见?”

奥德把头盔挂在一隻膝盖的护甲上,“长官,严格说起来,您的级别比他高。”

咖啡很烫。我小口啜着,一边点点头。“就凭我这个连在安纳波利斯洗厕所都没资格的小毛孩?”

奥德大口喝着咖啡,好像在喝奶昔似的,“还不止这个,长官。您带领军队打过战。和您同龄的军官很少有这样的经历。作为军人,少将很尊重这一点。不过他也嫉妒您。因为他训练了一辈子要做的事,您二十五岁前就做过了。”

“成年人会处理好这种问题的。”

“是的,长官。不过总归会有点情绪。将军还必须了解这一点:成功的陆军军官和文官出身的军官在个性上有根本的区别。”

“你是指步兵没那么刻薄吧?”

“长官,有效的领导方式有很多种。我只是说,您和布雷斯少将的领导方式分别和你们自身的任务、环境相符,但是这两种方式本身不兼容。”

我解开胸甲,让它跌落到地上,然后从已经磨损得很厉害的军服袖管里挣脱出来,伸了个懒腰。

奥德对着地上点点头,“步兵执行任务的环境没有那么死板严格。”

“你是说,我们总是在泥水里打滚?”

奥德点点头,“陆军军官对军容风纪采取弹性的宽容态度,可以更好地完成任务,但是,海军和空军的军官却通过在这个问题上采取更严格的态度来加强管理。

“他们每天晚上可以睡在整洁的床铺上。但是,如果在工作上稍微马虎一点,就有可能造成原子弹爆炸这样的大事故。所以,他们必须严格遵守每一项规章制度。”

奥德抬起头,耸了耸肩。

我指着他一尘不染的军服,“在新兵训练营的时候,你也没让我们偷懒。”

“我不是指这些最基本的习惯问题。保持整洁的军容风貌是维持军纪的基础。我说的是在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能不能适应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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