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过之后的T恤上,留有淡淡的李敏不太熟悉的洗衣粉味道。她使劲抽抽鼻子,仍是没分辨出来是什么牌子的洗衣粉。但这味道混合着年轻男人特有的干净的体味,在明亮的阳光下,不知为什么让她感到很安心。于是她在开开停停 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恬静笑靥安然沉睡。
穆杰侧脸看着睡沉的李敏,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形成扇状的浅浅阴影,鼻樑上有长期戴眼镜压出来的凹痕。这痕迹虽然用粉细心地遮盖了,但刚才带着眼镜走了二十来分钟,又显现出来。
这不是白忙乎了?!
一会儿等她醒了要不要告诉她呢?
还是不要了吧。
穆杰想不明白这块还要被眼镜遮住的地方,有什么必要去遮掩,索性不再去想。只专心去嗅李敏髮丝间的 淡淡的柑橘味,好像没什么消毒水的味道?他半眯着眼睛 略歪歪头,将口鼻贴近李敏的长髮。
从车厢的前面看过来,就是沉睡的女孩子恬静的睡颜,而她靠着的年轻男子也有些昏昏欲睡了……
公交车离站开的很突然,车上的人都被晃了一下子,跟着又是一个急剎车,车厢里的乘客就纷纷抱怨起来。穆杰单手搂紧不安的李敏,藉机拉开一点儿与她的距离,嘴里安抚她:「急剎车,急剎车,没事儿了。你放心睡。」
李敏呶呶嘴,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反正心头燥热的穆杰没听清楚。但他拉开的那点儿距离,又被无意识靠过来的李敏填补上了。
穆杰不敢再想怀里的香软,也不敢再闻飘浮在鼻端的髮丝味道。他极力地扭转脸去看外面的街景。牛仔裤紧绷在身上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真想不明白这东西怎么那么贵。
但穿上照镜子,那显得自己一双长腿笔直有力 超过触目能及的所有男人,甚至可以与这牌子广告上的模特相比的效果,让穆杰当场就痛快地接受了这裹腿的不适。
……
道路两旁的杨树,不停有黄透的大叶子飘落下来,被午后的阳光照成暖融融的金黄色。还有一些带着少半青绿的黄叶,被阳光映照得变幻出深浅斑斓的美丽,也打着旋儿混在纯金黄的叶子里落下。
穆杰突然觉得腿上的伤处有点儿发痒,他不禁就伸手去按了按,然后又使劲地掐了一把,才缓解了那无法抓挠的痒。这让他想起那些受过伤的老兵和野战医院医生的告诫:以后有个阴天下雨什么的,只要变天了,这伤腿就都会有感觉。
自己的身体加装了天气预报的功能?
想到西南的连绵阴雨天,穆杰加重了手下掐腿的力量。罢了,有失有得的事儿,如今拼命才挣得的局面,也容不得自己后退。
想到前线,想到要重新带兵,要带着那些修整了几个月的战士,带着补充上来的 自己不熟悉的「新」兵,穆杰的一颗心就开始忐忑着飞向了西南。他虽搂紧了李敏,却再也不觉得自己提前归队的决定有遗憾了。
自己能争取到的只有这两个月的时间,要在这俩月里,把三个营补充过来的那几百官兵都做个初步的了解。
然后就临近了自己所在的团,再度换上前线的时间了。
还有要额外注意的那另外两个成建制的营,以前是不归自己指挥的。现在自己也要儘快熟悉那些兵 那几个正副连长和副营长。
如今自己升了半级,但自己上面还有正团长,要与这由副团长升上去的团长重新磨合 重新定位彼此之间的上下级关係;要与留任的那个副团长建立新的平级模式;要与三个营长磨合;还要与团政委建立新的工作关係模式……
要做到了如指掌,才能进一步做到胸有成竹,才能在指挥他们的时候,如臂使指……
如臂使指?自己好像有点儿奢望了。这不是自己做营长说了算的时候,穆杰禁不住怅然起来。
难怪人都说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啊。
穆杰的心思又转回到李敏的脸上。樱唇如诱人的果冻,时时刻刻在引诱他去尝尝。而刚才的难堪和尴尬,让他不得不警醒自己,不能看不能想不能闻。
不得不再度扭过头看街景。
简直是煎熬人 考验人的意志啊!
吴家的丰盛午宴已经结束了。冷小凤在午宴上得到了从未体验过的关心 体贴和照顾。这就像前两天在自己家,全家人对自己的未来嫂子那样。她羞怯 忐忑 到心安理得地接收这一切,好像在瞬间就完成了过渡。
她信自己的眼光,认定吴冬是个好相处的人。如果他肯把对邮票的耐心分给自己一半,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
饭后,她抢着去洗碗,吴冬在边上给她打下手。
「你吃饱了吗?」
「吃饱了。」
吴冬也注意到冷小凤在这两小时之间的变化。他觉得过去所有人在自己背后的议论 指点,退婚带来的难堪,夜深人静的煎熬……都在冷小凤冲洗碗碟上的洗洁精时,跟着泡沫一起去了下水道。
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去南京会好好学习的。你在省院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儿,就去找我妈妈。」
「为什么不是找你爸爸?你爸爸是儿科主任,我的顶头上司。」冷小凤打定主意与吴冬相处,就把自己的心里想法告诉他。
「如果你有什么东西想给我爸爸 或是与他交换的,你可以找他;要是你想寻求帮助,找我妈。找我姐也好使。我弟明天就回部队了,他要在省城,喊他做什么都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