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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碧血黄沙 作者:黎汝清

我不能不问他自己怎么办?像他这样,抬着他,走过漫漫长途是困难的。他提出把他放在考克赛的朋友家里,等脚能走动时,自己返回石窝山。我们商量再三,只能如此,别无他法。

后来他又建议,我们先组织一个侦察分队,少数人先到达考克赛,免得惊扰他们。如果他们见大军齐至,躲进深山,找他们也就困难了。

由我和张干事两人带领一个侦察班先行出发,翻越乌兰大坂,进入疏勒河脑的考克赛,这已经是第三天的中午了。儘管我们行动迅速,但是,大军翻越乌兰大坂进入疏勒河谷的风闻,还是先于我们到达了考克赛河的花儿地。我们小分队一在茶柯大坂山头露面,牧民们已经纷纷赶着牛羊避居深山,只剩下三户贫苦牧民没有避走。

这三户人家是诺尔布藏木、艾仁青、诺尔布特力。

艾仁青和诺尔布特力怕我们要他们带路声称自己有病,诺尔布藏木,看上去又干瘦又苍老。我们把他们三人召集到诺尔布藏木的蒙古包里。

诺尔布藏木的毡包,在他们三家来说是最大的一个。包门不是毡帘而是木板门,它比一般毡包更为稳固。这种毡包我在张掖时住过一天两夜,对它的格局曾作过研究,包顶为一圆形天窗,直径可达一米左右,用以通气、通烟、采光,夜晚或是雨雪天,使用毛毡覆盖。包门大约有一米半左右,进包总要弯腰。蒙古包的门都是向东开。怕触犯禁忌,我不敢细问。

诺尔布藏木的毡包很大,房架由十二个摺迭的哈那(壁龛)组装而成(最小的蒙古包只有四个哈那),直径大约在五米上下,这就等于一间近二十平方的住房。包的中央是土石砌成的炉灶,还有可以放碗筷的锅台。炉灶四周铺着毛毡,毡上还铺了牛皮。

在毡包的正面,放置着一张脱了漆的红色长方矮桌。在进门的左首,放着一口红色木箱,上面有描金的图案,箱上放着摺迭成长条的花被。右角则放着橱柜、奶桶、木桶、面盆和其他日常用具。

按蒙族习俗,入门的正面和左面为家中长者和宾客坐寝之处,跟汉族正面左首为上的习俗近似。

从包内的陈设看,诺尔布藏木是个多口之家,属中等生活水平。当我们突然而至时,他家的其他成员赶着牛羊进了深山,他因为年事已高,看上去不下五十岁,留在包里看家。

我们坚持让诺尔布藏木坐在正面,虽然我们是宾客,但他却是长者,这种尊敬使他很为高兴。

我跟张干事坐在他的左首,艾仁青、诺尔布特力坐在他的右首。我们每人面前摆了一碗奶茶。

我在桌上放了两块银元,说,跟我们同来的还有九名战士,他们还都在包房外,能不能也给他们每人一碗。

显然,这个提议稍不得体,好像提醒主人,忘记了在风雪严寒中的客人;那两块银元似乎也不太得当,等于在主人脸上扇了一个耳光。诺尔布藏木的脸拂然变色,说了一句蒙语,我不太懂,但意思是明白的;

“我是招待尊贵的远方来客,而不是开店卖茶。”

我急忙解释这是红军的纪律,有失礼之处,请他包涵。

诺尔布藏木让艾仁青提着奶壶拿着一隻木碗去犒劳侦察班的战士们。回来问我,可以不可以把他们带到自己的毡包里去。

我叫张干事去作安排。一说出嘴我就后悔了,我很缺乏盘腿打坐的工夫,有些酥麻,我应该藉此去活动活动腿脚。张干事大概跟我一样,立即起身钻出了毡包。

这场令人难受的小小误会,反而表明了各自的诚心,诺尔布藏木脸上曾流露过愧悔之情,觉得刚才那句话有些过分。但桌上那两块银元却特别刺眼地摆在那里,像一张尴尬的脸,谁也不愿理它。

我总是千篇一律地向他们宣传红军的宗旨、红军的纪律……他们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的军队,木然地听着,猜测我们所做的一切是不是一个高超的骗局,欺骗他们把深山里藏匿的家人牛羊财物召回村后,我们再来个一网打尽。

他们不理解这样好的一支军队为什么还会失败,更不懂得我们开到冰封雪冻的祁连山来是何目的!

向他们解释合作抗日?他们似乎知道日本鬼子强占了东北,抗日不去东北,反而到没有日本鬼子的西北来做什么呢?

向他解释打通国际路线?为什么要取得外国的支援?……在极端闭塞的“寒尽不知年”的深山中,他们是无法理解这些道理的。他们弄不清谁是谁非,只关心自己的牛羊不被掠夺,自己的和平生活不被破坏,自己的家庭不被侵扰……

他们注重实际,几段干干巴巴的道理,无法使他们放弃猜忌和戒备之心。

当我说到旺迪登巴要我们到考克赛来时,诺尔布藏木的眼里才闪出了亮光。

“他是我的朋友!”

诺尔布藏木的汉语说得比旺迪登巴还熟练一些,这使我非常高兴。我们可以交流思想,但对他当嚮导不抱希望,他太老了。

我把沿途与旺迪登巴的交情说了一遍,并把他脚踝扭伤的情况告诉了他。

“真的?”诺尔布藏木表示出由衷地关切,“我能把他送回家去,我还要喝他的喜酒呢!”

张干事看到包房里有一把马头琴,他忽发奇想,唱了几句蒙古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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