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我们转糊涂了……”
“不转不行。我的方针是,宁走十步远,不走一步险,咱们慢慢绕路走。我们的武器已经不足以进行战斗,只能避开敌人,俗话说: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又有人笑。
“现在除我之外,还有九个人,分为三个小组,男同志分为两组,由王参谋和张供给员各带一组,女同志为一组,由牛桂珍连长负责。就按刚才那副对联做:千辛万苦含笑受,东冲西杀返河东。现在看来东冲西杀不确切……”
有人喊:“那就改成东跑西颠回陕北!”
“我看,也不确切,咱们是只东跑不西颠,就改成‘东躲西藏’吧!‘南弯北绕返河东’也行。不过少了点豪壮之气,少就少吧,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呢?我就不赞成现在还唱‘马家骑兵不可怕’、‘活捉马步芳’,说空话,不等于自我讽刺吗?咱们不当阿克殴!”
吕杰人把阿q说得那么笨拙,引得不少人捂嘴而笑。
“好了,我的就职演说完了,大家有问题儘管提!”
有人竟然提了个意想不到的问题:“你跟算命先生游历多年,可让他给你算过命?”
“当然算过,到现在我还记得。他用的是鬼谷子推命法,把你的生辰年月日时报出来,他就送你四句箴言。他送我的四句是:
一生做事似飘蓬,
东奔西走何日停?
半世似如流水去,
后来运至黄金城。
“大家看,我的命运如何?……”
大家交口称讚这是好命,早年坎坷,晚年享受荣华富贵。
“那好!大家跟着我走,先历苦难,后享幸福,这是命里註定的啦!”
吕杰人就是用他的领导艺术,把大家从绝望的深渊里打捞了上来。
又有人提问:
“我们这点马肉干吃完了,吃什么呢?”
无疑,这是个重要问题,原来虽然困难,却可以公开筹粮,现在是晓宿夜行,避开人烟,尤其是进入戈壁沙漠,到哪里搞粮食呢?
“这一点你们不要发愁,跟着军需处长还能没有吃的?更何况我还是本地人吶!”吕杰人一向讲求实际不说空话,“在夜间,天下是咱们的,专找独门独户,分散突围时,我们还分了点经费,可以公平交易,必要时就得打收条讨饭吃了。总之不会饿死。进入沙漠,咱们沿着边缘走,沿途都有仙草、仙果、沙漠参供应。
“你们不要笑,我搞军需的绝不会空话骗人,我们五军供给部长傅兰荪说过一句名言:搞供给,办实事,空话填不饱肚皮。
“军马未动,粮草先行,我军需处长干的就是这个。咱们先说锁阳草,这种草,当然也可以叫菜,专门生在咸碱滩里,四月萌芽出土,如槌如笔,颜色是红的,严冬挖根吃,到了发芽生叶,那根就像长了叶的萝卜,糠心了!要吃还得趁早……什么时候挖最好,要三九寒天,所以质量最好的称作‘三九锁阳’,不信可以到药铺里去查。现在虽说过了最佳季节,那就请诸位吃次等品,多多包涵。
“还有一种可吃的沙漠野菜叫波棱,菜像红蓝,果实像蒺藜,是唐太宗时尼波罗国进贡来的品种。我没有吃过,不知味道是甜是苦。再就是肉苁蓉,锁阳生在咸碱地,苁蓉生在沙漠里,二月至八月采,咱们走到沙漠时,正是采挖的时候,如果做成羊肉羹,就是慈禧太后的御膳也比不了……”
“吕处长,你把大家说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帐篷(姑且如此说吧)外,似乎已经不是飞舞的雪花,而是飘荡的羊肉羹的香味了,通向绚丽多彩的音响的生活之门,为这群落难者豁然打开了……
杜丽珍从参加革命起,听过多少生动的报告,却没有一个能与吕处长这番讲话相比,它简直产生了起死回生的效果。
风卷雪花从帐篷的缝隙中吹在人们的脸上,谁也不在意这些。
吕杰人继续他的勾人食慾的讲演,这是仁慈的,它唤醒人生的欲望;也是残酷的,本来已经饥饿的肠胃在不住地痉挛。
“苁蓉分花苁蓉、草苁蓉和肉苁蓉,产在沙中,号曰沙参。三四月间掘根。皮有松子鳞甲,形扁黄柔润,多花而味甘。……”
“这就是你说的仙果了?”
“不,我说的仙果,叫柰。柰分三色,青、白、赤。武威、张掖出白柰,酒泉出赤柰。……我们向东走,大概吃不到红的了!……还有一种可吃的东西,那就是戈壁滩上的四脚蛇,我吃过……”
“我的天!”李月仙吓得咂舌头,“吕处长越说越玄了!”
关于饮食,大家已经不存在任何疑问了。王参谋提出了个很重要的问题:
“十个人在一起,是不是目标太大了?”
“当然,……”吕杰人不知道怎么说好,“打仗人越多越好,脱险人越少越好。”
“不!不!我们死也不分开!”李月仙感情衝动起来,她一下子从吕杰人描绘的美景里回到现实,她紧紧抱住杜丽珍,“吕处长,不要拆散这个家!”